从小学开始读小说,首先就是家中的藏书,《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首当其冲。记得那本《水浒传》还是金圣叹批注的,当初也看的不甚明了,这些早期的版本都还夹带着文言文的味道,读起来之乎者也觉得好玩。后来哥哥们收集了成套的四大名著连环画小人书,那些图片上的人物和每张下方三二行的文字构筑了我会读书以来色彩斑斓的想象世界。每一个人物的形象,每一个人物的故事都耳熟能详,不知不觉,似乎那些人物的性情也变成了自己身体里、情感里、甚至心智里的某些要素。比如最喜欢水泊梁山上的好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啸聚山林,劫富济贫的痛快淋漓,觉得血脉里涌动着这种东西。也喜欢诸葛亮隆中对的智谋与桃园三结义之间的爱恨情仇,道义砥砺,忠义相报。
还有那个孙猴子,那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无法无天,以至于在一个夏天的午后读完西游记最后一行字的我,小小的心里充满了悲凉,一路降妖伏魔的师徒四人就这样终了了,成佛的成佛了,成使者的成使者了,一下子心底里那些鲜活的生命和故事变成了之后的遥不可知,也失去了意义。仿佛觉得失落了什么,仿佛意犹未尽,而能抓在手里的已然失去。那是一个很难过的漫长的白昼的午后,躺在我旁边午睡的父母发出均匀的鼾声,可我觉得那个寂静的午后弥漫着一种伤感,即使很多年过去了,现在我仍然记得当时的感觉。
以后,读的书更杂乱。课业之外唯一的消遣娱乐就是能看小说。金庸的武侠江湖深深的影响了我。我向往那个仗剑天涯的游侠世界,他们任侠好义,顶天立地,我觉得人就应该如此活着,做一个这样的人,有能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能力惩恶扬善造福人民。英雄主义的情结激荡在青春期鼓噪叛逆的血脉里。
青年时期读的一本《挪威的森林》,涂抹了一些阴郁的色彩在已经开始颓废的生命上。经过了那些身体上,心理上以及心智上的发育和成长,以及伴随着那些年的那些书,对于生命的大哉问涌上心头,不能自己。小时候就曾经被日本文学迷恋过,那些推理小说和电影记忆犹新,很多年过去的今天,在许多失笑的时刻,仍然在模仿电影《追捕》中的经典台词:“堂塔跳下去了,横路敬二也跳下去了,只要你跳下去就能融入蓝天……”。
《挪威的森林》完全正确的映照了那一时期生命的消极与灰暗。书中人物都很压抑,压抑到扭曲,极力的抗拒就是坦坦然然的赴死,对于他们来说,自杀就像一个微不足道的清晨。
死亡从小就是我生命中的一个主题。第一次萌生自杀的念头是z在九岁的样子,付诸行动是在十三岁。之后便是与死亡一直挣扎很多年。
在《挪威的森林》同时,翻开了佛经。从背诵256字的心经开始,读《金刚经》,读南怀瑾系列佛学著作。尤喜禅宗大师及他们的故事。转到这条路上,我以为可以拯救我的生命。
禅宗风流洒脱,机锋棒喝暗合了少年时代读《水浒》与《三国》的感觉,实在大快人心,合我心性。
抱着解脱成佛的崇高意念,一头扎进所谓修行的道统,寻求一条自我救赎的道路。
一晃就是十几年过去了。这期间,出于寻求清净的需要,缩减了一切无关修行的见闻觉知,除了一些相关修行的书籍。犹记读《密勒日巴传》整整哭了一晚上。修行竟如此不易,如此苦难,也从此对西藏的修行传统心有所惧。本质上我下意识地知道我绝不是那样的修行人,地。顶多就是个仰望着神圣雪山的信仰者并且还过着自己个别生活的普通人。
当这一切烟消云散,我顺手拿起了《最初与最后的自由》、《一味》与《恩宠与勇气》,开始与整合心理学胶着。所谓胶着就是搜集到所有与之相关的书,当小说一样的看,看完一本换一本,囫囵吞枣,并不以理论研究和亲身实践为读书目的,纯粹是觉得这个整合心理学真特么的爽,为什么之前没有看到。
喜欢历史的我,掂起《人类简史》《未来简史》如饮烈酒,大呼过瘾。《终极算法》与《失控》,又让有一颗科幻心的我重新燃起对人类未来命运的白日梦。
这一轮过后,觉得心理的枷锁有所松动和部分脱落,心里敞亮了,我又拿起笔,可以写写字了。现在觉得有书真好,那些书就是最好的心灵知己,孤独幽暗的生命里,那就是陪伴的烛火。那些喁喁私欲的作者,或者在轻语,或者在呐喊,企图摇醒看书的人一起共鸣,那不正是我所缺少的朋友或知己嚒。
我从他们那里承接的不光是他们的思想,理念,那也是人类的传承吧。我能打开心,让这些知识流淌过我,滋养我,这才是我生命中的礼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