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尘间红叶
01
午夜11点，下班了。车间里轰隆隆的机器声音，终于安静下来。打扫完战场，最后一盏灯灭了。一群年轻人，你推着我，我拉着你，说说笑笑出了门。
“走啊，一块喝一杯。”两个勾肩搭背的身影往楼下而去，不用想下面的食堂里又是人满为患。连看门的老大爷也不得不佩服这帮年轻人。天天连轴转十几个小时，机器也有打盹的时候，他们却精力旺盛。下了班，不赶紧洗洗睡，还要吃喝玩乐。
为此，厂子食堂专门招了个上夜班的厨师，是个不满20岁的小伙子，和大伙称兄道弟，一团和气。女孩们有事没事总喜欢逗他，这个说，“你把鸡蛋都放哪儿了，怎么只有西红柿”那个说，“我要的是肉，怎么全是土豆”，他总是憨憨地笑着，有时候还脸红。
其实他也不过是个男孩子呢，跟这群离开故乡，来到这个城市实习的学生一般大。听厂里的大姐说起，他烹饪学校还未毕业。你说，他放着好好的酒店工作不做，干嘛来这里熬夜受罪，每天给下晚班的工友，点菜做饭，照顾他们吃喝，等收拾完快天亮了。
大姐说，白天，他要去医院照顾重病的母亲，没办法才夜里出来干活挣钱养家。他也是个苦命，孝敬父母的人。不觉间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对了，他长得好看。
02
和大家混熟后，有时候，上夜班来得早，他进车间打个零工。封个包装袋，装个箱，干活干净利落。师傅开玩笑，“别干厨师了，跟着我学徒吧！”
他只是笑笑不说话，师傅继续说，“那，把我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介绍给你。”说完，还故意拉着他，把人指给他看。
茉莉呀！他早就认识，总吵着他的菜里没有肉吃的那个，原来她叫这个名字，跟她的性格一点都不像，她应该叫玫瑰，一支带刺儿的花。
她抬起头来，向他望了望，冲着师傅翻了个白眼，谁愿意找个厨师男朋友，一身油烟味。他在她不屑的目光下，仓皇而逃。
班上的人说，他是喜欢上茉莉了。可谁都知道，她根本就不会喜欢他，从进厂那天起，她一直对车间主任，特别热情。有人说她想入非非，人家明明有对象，还来厂里找过他，厂里不少人见过。
茉莉说，“没结婚就有机会，他会发现我的好。”大家认为她是中了他的毒，无可救药。
一天晚上食堂里，主任跟几个要好的小跟班，喝酒吹牛皮。那夜有点晚，大伙都睡了。院子里一团漆黑，三层楼悄无声息，只有食堂里亮着一盏昏黄。
他有点喝高了，舌头大了。几个小子围着，一脸崇拜，央求着讲点刺激的话题。他一仰头灌下杯中酒，眼目赤红，“你们不知道，那张小嘴，软软的，香香的，甜甜的。”一脸龌蹉，一脸陶醉。
“我都说了有结婚对象，她还上赶着，白瞎了一张好皮囊，骚！”
树影下，一个纤细的身影慢慢蹲在地上，眼泪顺着指头縫流下来。她像只受伤的小猫，呜咽着。不敢大声哭出来，也不敢让任何人看见。
一耸一落的肩头上，搭了一只手。轻轻地，暖暖地，抬起头，看见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着她。她气不过，使劲甩开那只手，恶狠狠地问，“你也来看我的笑话吧！”
他无辜地轻轻摇了摇头，拉着她一口气跑到楼顶，自顾自地坐下来。仰望天空，辽远无际，只散落了几颗寂寥的星。她看着他的侧脸，顺着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向远方。
03
“别傻了，他配不上你。”
他的声音沙哑，铿锵有力。“他给不了你要的幸福！”
她的泪又模糊了双眼，那个人的种种誓言，像极了那点点星光，缥缈，毫无边际。“可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让他吃点苦头。”
他苦笑了一下，一个女孩子干嘛非跟自己过不去。他是她的顶头上司，将来实习结束，还要他亲笔签报告。何苦为难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来，你只要看着就好！”
他拍了拍身后的尘土，悄悄地下了楼。她想要拦着他，随后紧跟着。一前一后，来到食堂。他们还在推杯交盏，喝得正欢。没有人注意，隔壁伙房里忙忙碌碌的那个人影和她。
他细心地择，洗，掰，切，炒，颠，炖，一丝不苟，如同完成一件艺术品。她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仿佛刚才说的话，只是骗骗她，逗她开心。
她垂着头，叹了口气，走了出去。一个人爬上三楼宿舍，倒在床上，蒙头睡觉。
他端着一盆香喷喷地芸豆炒肉，出现在餐桌前。“哥几个，喝得差不多了，给你们加个菜，多吃点。”
“好，再走一个，吃菜！”主任招呼着几个人，大口喝酒，吃肉。一双眼睛死盯着那双筷子，夹着芸豆送进嘴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夜深了，食堂里的灯光亮着，趴在桌上的人东倒西歪，沉沉地醉了。他蹲在门外的台阶上，望着二楼黑黑的窗口。她睡了，晚安。
04
她是被楼下的叫喊声，惊醒的。天蒙蒙亮了，宿舍里大多数人顾不上洗漱，抓件衣服披上，匆匆下楼。
等她赶到食堂时，发现那几个酒鬼，捂着肚子，连连哀叫。尤其主任，再也不是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他脸色煞白，口吐白沫，上吐下泻，手扶着桌子，表情痛苦不堪。
茉莉骂了一句，“该，活该，自作孽不可活。”大家围着，七嘴八舌要送他们去医院。主任摆摆手，“不用，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让上面知道。”
大家相互使了个眼色，三三两两离开。有人说，“这是喝了多少啊，怎么就这样了呢！”“以前也经常喝，也没出事，不会吃坏了肚子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茉莉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转身进了伙房。里面干干净净，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有。出门时，撞到一个人。他冲着她眨眨眼，“你在找什么”
“你给他们吃了什么？”
“没什么，一个菜而已！”
“你这样做，等于下毒害命。”
“没这么严重，只是给他们一点教训。”他面对着她说，“别担心，只是吃点苦头，没有生命危险。”
“他不敢去医院，怕被领导骂。”她有点担心，“还是给他们拿点药吧。”
“嗯，刚才厂医过来看了，不用药，吐完泻完就会好。”
“他有没有说出中毒原因？”她焦急地问。
“说了，饮酒过度，”他顿了顿，“也有可能是芸豆没炒熟。”
“那你真的被怀疑了。”她更加不安。
“没事了，估计他能老实一段时间。”他满不在乎，“即使知道是芸豆的问题，他也没有怀疑你的理由，放心吧。”
“可我担心的是你！”她冲口而出。
他楞楞地看着她，不相信似得。她也觉得不好意思，感到怪怪的。
05
上班了，大家忙着手里的活，过了半天，主任才拖着身子，挪进来。他跌坐在办公桌前，有气无力，久久没站起来。
有人悄悄捂着嘴，偷偷笑了。
茉莉也憋不住，低下头去。
窗外一个人，静静地看了一会，也离开了。
end
我是尘间红叶，坚持将美丽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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