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面前的森林,我就能到达长陵了。我要记下来这段旅程,说不定大陆上的吟游诗人们也会歌颂我的故事。
第一天。
我是半个月前进到这片森林里的。
林间的瘴气是浓郁到近乎凝聚成实质的白色,脚下的暗色地面时不时出现莹莹的反光,那是静静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沼泽,偶尔还能看见似乎属于人类的骸骨——尽管只剩下骨架,但仍然能看出上面的痕迹似乎来自某种不知名的野兽的撕咬。
除却我手里的忽明忽灭的灯外,唯一的光源是树影间偶尔透出的遥遥迢迢的远星。
远处传来几声不知道什么生物的吼叫。
但我并不后悔。
我只知道我要保存好紧紧贴在胸膛上的地图。
大陆上的吟游诗人在篝火旁弹着他们的琴唱着,“在那遥远的长陵城,金子做的城堡比太阳还要耀眼,宝石筑成的喷泉流出月亮的光辉,天上的诸神住在那里···凡人最瑰丽的梦境也无法和它相比···”
世人都说那只是诗人们的疯话。我一直也是这样认为,直到我最好的朋友在接下刚刚死去的领主,那个喜欢研究传说的古怪老头的任务后满身是血的被抬回来,攥着这张地图告诉我,那一切都是真的。
那个最强壮的战士浑身血污气若游丝,眼睛却出奇的亮,那种狂热奔涌的欢喜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他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一定要去那传说中的长陵。
他说他看到了那座梦中的城市。
他说他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一切事物。
他说他看到了那些神明,那座城市可以实现凡人的一切愿望。
他拉着我的手,直到那只攥得紧紧的手渐渐冷去,眼中的光芒也没有丝毫褪色。
奇怪的是他的心跳却依然沉稳而有力,哪怕那只手已经像冰一样凉。
我想起他在最后近乎癫狂的状态中一句接着一句的魇语,那句被翻来覆去重复的“那座城市可以实现凡人的一切愿望”。
那他如此坚信的那座城市和那些神明,是不是也能做到起死复生的神迹?
所以我拿起那张地图,走向传说中的长陵。
第二天。
似乎距离上次记录已经隔了很久了。
我带的干粮已经吃光了。
我没有想到这林中的路程会是如此漫长。
我进来了十天?或许是十五天?我不知道。
渐渐开始有遮天蔽日之势的高大树木在我头顶撑起一片黑压压的空间,带着随时倾覆而下的压迫感。这里似乎没有时间的流逝,无论昼夜都是一样的颜色。
这里的树叶都是近乎黑色的墨绿,带着令人不舒服的水汽,潮湿黏腻。
我摇摇晃晃地向前走,饿了就去捉身旁树干上的小虫子充饥。
也许是因为这林中少有人类,它们并不怕我,伸手过去捉起来也不会挣扎。
明明它们的叮咬也足以让我稍微吃些苦头啊。
但它们不作任何意义上的反抗。
仿佛只是静静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一样。
似乎在嘲笑因为几句疯话就莽莽撞撞冲进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树林却还不认命的我。
我不会死在这里的。
至少绝不会因为饥饿。
第三天。
我的灯快要熄灭了。
我的燃料要耗尽了。
林中潮湿的树木枝叶无法点燃哪怕一丝火星,所幸我似乎已经习惯了阴暗的环境,只在属于赫利俄斯的时段内继续我的旅程。
塞勒涅的月车在夜空飞驰的时候,我只是躺在地上,静静地睡去又醒来,不去管是否会有什么东西伤到我。
是昨天还是前天呢,我记得我在层层叠叠的树木枝丫中看到了一小片夜空。
深色的夜幕上居然缀着红色的星子。
我确信我没有看错。我这一生从未看到过红色的星子,但那夜它们的确在夜空中闪烁不定,危险,却又带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安抚和诡异的温和。
在那片小小的夜空下,我甚至觉得我身上包裹着红色的星辉。它的存在如同神迹一般,能被囿于深林之中的我看到,一定是来自神明的指引。
现在我已经不再想各种关于家乡和好友的问题,也不做或许早就应当做好的各种最糟糕情况的准备。我只知道我要保护好我的地图,带着它去找传说中的长陵。
我该许些什么愿望呢?我相信我一定能到达那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