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来越习惯这里的宽敞宁静。园林皆横平竖直,树的品种也不繁多,但秋时仍有美的味道。那天先路遇一棵高大纷繁的黄叶树,蓬蓬密密,在秋霭的灰静中,美如印象派的作品。之后我又遇到一棵红褐叶树,它在众多黄叶树中,美得特立独行。
忽然很感动:一棵树自己吸收二氧化碳,吐出氧气;它努力新陈代谢,承载着许多小昆虫、飞鸟、小兽的生生世世。更何况,我身边的树,这么多种颜色。一路走,都可以和高高矮矮的树们打招呼。它存在着,就是生活的喜悦。我不计较它的排列布局,而只在意它存在的本身,不也是很美的事情吗?哪怕现在只有一棵树,我也可以当它是我的自然。
不由自主地,我开始发现这里的许多细节。东边广场有许多地下通道入口,上面有一个小岗楼,门口挂着大牌子:避难通道。我发现后,拍照告诉家里人。晚上和闺女散步时,她好奇心强,立刻要下去。我说只有一层有灯,下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有什么。之后一个晴天,我独自转过四层楼梯,走到地二层,是极为开阔的大厅,一个厅套一个厅,水泥地面,静悄悄的,没放置任何东西,也没有人值守。脑海里开始浮现灾难发生时,扶老携幼,哭着喊着挤进来的人群,工作人员忙着发水、食物、帐篷……摇摇头,但愿不会有这样的时候。它存在着,说明设计者非常有安全意识。
每天傍晚,我吃过饭,开始绕小区散步。经过几次迷路,现在清清楚楚地知道,小区不是一个正方形或长方形,旁边和后面,还有别的小区分割地盘,于是它变成一个有趣的多边形。散步时,手机开始计步。走完三个方向,是三千多步。走完四个方向,则是五千多步。散步到第58天,才知道30号楼是综合商厦,有三家快递站。我习惯了小区的多边形,脚步会自动地寻找路。有一天晚上,一个喝醉的小伙子,低着头,跌跌撞撞,快速地直奔我而来,而正好有一辆车,开着灯,也朝我旁边开来。如果我躲醉鬼,只能直接朝车迎面跑,这无疑很危险。但是我太恐惧醉鬼,幸好,我躲开之后,又及时躲开车。后怕不已。还发现小区深处有一家较大的超市。接着发现了多处健身场,器具繁多。
健身场,改变了我对健身房的依赖。从此几乎一整天的空闲都在那里。最喜欢自行车。一种是我骑自行车,附带抖动板,可以让另一个人浑身颤动起来,孩子们最喜欢嘴巴同时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另一种是自行车的座椅后背有按摩作用,边骑,边有数个小拳头上上下下地捶背;最后一种,自行车没有靠背,有座位,需要双手撑着把手,才能在蹬动的时候坐稳,旁边也有抖动板。从一千圈,练到二千圈,从酸疼到习以为常。在锻炼中,构思了两部童话,争取写完。
良品超市在青年新城的西大门口。七点后蔬菜和主食打五折,很吸引我。吃晚饭后散步买菜。菜是早晨进货的,很新鲜,每月省下300块。菜馍是玉米面和少量白面混合,加碎花生、碎波菜叶和鸡蛋,混合烤成,是粗粮里的美味。零售2元1个,七点后1元1个。从前,往超市的路曲曲折折,如今却不觉得远了。来回不过1500步,真近。最近发现,即使上午去,也会遇到小部分打折菜,像茭白和藕,买了好几次,炒了吃很鲜。有时候我好运,遇到过2元1斤的鲜黄瓜,遇到过5元1斤的新鲜腔骨,最后甩卖时,我包圆了,总共4斤3两。昨天,新鲜茭白1元1斤,买了一大袋,才1.2元。略有微小磕碰的富士大苹果,1元1斤,挑了4个完整的,2.25元。今早削皮吃,爽脆甘甜。母亲在时常常说:“省下就是挣下。”我如今失业在家,又记起她的话来。
我住在小区的最北一排,离正门远。但是,左边围墙有一个整天敞开的铁门,出去就是烧烤大院,过院,是正路。院门口的优利多打折超市,开了两个月,同样给我带来生活趣味。比如1元20克一袋的五种干果,年底到期,有充分的时间吃完。三次,共买30袋。开袋品尝,干干脆脆,非常清香,没有任何品质问题。从此成了每天下午三点多的口腹依赖。有时候闺女也跑来抓一袋去吃。
在这里,我还发现了一直以来的极大乐趣,对抽象和半抽象图形的搜集,并给予造型与故事的想象。那天,沿着围墙旁边的林荫道,直走到一家大幼儿园。围墙上的漆掉了。我注意到很多有趣的图形。有的像两只飞鸟在空中撕咬,有的是一群动物跳舞,有的是一只孤独的孔雀在生闷气,有的是史前逃出来的巨兽恐龙在奔跑,有的是母马在哺乳小马,有的是一群怪兽缠斗嘶吼,有的是一位神通广大的魔法师在擒妖……总之,越看越有趣,可以想象成各种版本的童话故事。我越拍越来劲,100米围墙,全部拍完。之后又在小区的广场发现很多油漆、石灰掉落形成的有趣图案,同样拍下来。回家后,一一发在墨迹日记里,看图写话,不亦乐乎。
秋天快过去了。9月18日,我在这里重病了一次,幸好有惊无险。闺女12.21要考研。全家安安稳稳,健健康康,这比什么都好。发现身边有很多小确幸,是一件愉快的事。“从污秽的心中呈现出污秽的世界,从清净的心中呈现出清净的世界,人的境况或有不同,若能保有清净的观照,不论贫富,都不能转动他。”我喜欢的台湾作家林清玄先生如是说。
2024.11.5于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