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之后,一场自杀直播就要开始。”
大宝开车在路上,给林涛打电话,电话那头乱糟糟的,然后没头没尾的听到这句话。
“什么?”大宝踩了刹车,早高峰让整个城市都变得急躁而又缓慢,她突然的停车让后头响起来一阵喇叭声。
前头是红灯,她把蓝牙耳机塞了塞,那头林涛的嗓子听起来干哑得像是寸草不生的撒哈拉沙漠:“你跟秦明赶紧过来,局里头缺人手呢。”
大宝启动车子:“大哥,我们是法医,法医好嘛,不是你小弟呀。”
林涛咽了口唾沫:“他出现了。”
水滴的声音在寂静的背景下特别明显,昏暗的光线,香烟的光点忽明忽暗,烟雾缭绕。
电脑前的人双眼通红,血丝布满眼白,这人应该很疲惫了,皮肤松弛,眼底的青黑明显。可精神依旧亢奋。
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直播平台上刷着各种各样的回复。
那人不屑地低低骂了句什么,抬头看了一眼黑暗角落里的另外一个人。
瞥了一眼时间,很好,两分钟。那人把一直静音的麦克风打开。
经过变声的机械音,冰冷,死板,又没有人气。
那个声音说:“你在看吧。”
没人回答他,直播平台上的留言刷到了一个可怕的数量。
市公安局。
林涛都来不及把电话挂断,耳朵上挂着耳机,凑近了网警那张桌子。
“怎么样?”
“IP已经锁定了,就在泰和小区。”
“泰和小区?”大宝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她前头这座小区投入使用不到两年,当初炒的寸土寸金的地儿当然只有富人住的起。
外边装饰的貌似是接近银色的玻璃钢材质,显出一种冷峻的锋芒。有一种未来科幻的风格。
大宝看了一眼手机,还剩一分钟了。
直播的人从电脑前移开,走向角落哪个方向。
屏幕里黑漆漆的,看不到清楚的画面,只看到隐隐约约的光影。
把手里的烟摁灭在捆绑好的那人身上。角落里的人嘴巴被堵住了,发出模糊不清的一声嘶吼。
那人捏住了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
“你也会害怕的呀。”
音响里传出一阵刺耳的声音。是椅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很钝,很熬人,像是有人从耳道伸进去一只冰冷滑腻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脑部的神经。
“吱——”
椅子终于被移到合适的位置,冰冷的机械音轻轻笑了一声。
“走吧。不要误了好时辰。”
零秒。
呼啸而过的警车在大楼前头刹住,留下一道明显的车辙痕迹。林涛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电话没有被挂断,但是没有人说话,大宝后知后觉地啊一声:
“跳楼!有人从那个楼上跳下来了!”
林涛慢慢喘匀呼吸。
“给秦明打个电话,你们不要去局里了,直接到这儿吧。”
大宝还是没有平静下来:“好多人都看到了!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
林涛看了看周围,喊:“找两个人,把现场保护起来。”他压低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用得到你们了,法医同志。”
秦明到的时候大宝已经在忙了,他接过别人递给他的一双胶皮手套:“怎么样了。”
大宝:“手和腿有明显虐待外伤,看尸体的破损程度和现场的情况,坠落高度应该不低于十层。”
她吸了吸鼻翼:“他喝过酒。度数很高。”
秦明点了点头:“搬到局里去吧,具体还要进一步地解剖才能知道。”
林涛看着他们:“跟我一起上去看看吧。”
林涛手里拿着一份资料,边按电梯边说:“刚才我们去过那间屋子了,里头没有任何人。但凶手应该还在这小区里。我已经让小江注意出入的人员了。”
大宝把手套拿下来,转头看看上升的电梯楼层:“为财?”
林涛:“死者叫蒋伟,40岁,是个公司董事,没有孩子。是挺有钱的。”
秦明皱着眉头看大宝:“你别把脏东西甩我身上。”
大宝拿着手套在他眼前夸张地甩了甩。
秦明对着她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十三层。
大宝在阳台拍照取证,林涛走过来,“这个高度也不会一览众山小啊,电视里总裁不都住最高层嘛?”
大宝:“你都看的什么电视剧呀,天凉王破什么的?”
林涛挠了挠头:“陪宝宝看的,谁知道演的什么,看一半我就睡着了。”
大宝露出个揶揄的笑容,走到客厅里,胳膊搭在秦明身上:“只有我们俩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
秦明躲瘟疫似的躲开了:“你去把拖到阳台的那条痕迹拍一下。”
林涛挂了电话,对着他俩挤挤眼睛:“新消息。这个蒋伟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有钱,他公司是个夕阳产业,账户上没有多少钱了。”
大宝:“那就不是为财了?仇杀?”
林涛摊了摊手:“知道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么?”
大宝:“没见过不知道。”
秦明抬起眼皮瞅了一眼:“说重点。”
林涛举手投降:“得令嘞。他最近账上有大金额的转账记录,有一笔是一百万,还是现金。另外一笔是转走了五百多万,有零有整的,记不清了。”
“能找到这笔钱的去向么?”大宝追问了一句。
林涛:“红颜祸水。”
秦明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烟蒂,放到了证物袋里。转头道:“你去查查这个祸水,大宝,咱们回局里。”
大宝悄没声地凑近林涛:“他今怎么感觉这么冷啊?”
林涛轻声回他:“更年期。”
更年期的秦明走路带风,走到解剖室前停下,转身垂着小单眼皮看了大宝一眼。大宝做了一个把嘴上的拉链拉上的动作。秦明进屋把隔离服扔给她,面无表情地道:“不要说话。”
大宝点头。
动作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秦明仔细看着尸体脚腕和手腕上的淤血:“受害人被绑了很久。”他在皮肤里剥离开一根纤维“是用麻绳之类的。再久一点四肢也就废了。”
大宝:“胃溶物有安眠药成分。”她想了想又加了句,“会不会是绑架撕票?”
秦明用灯光照了照尸体的嘴巴。
“是的。嘴巴上黏过胶带。”
“我打电话给林涛?”
审讯室。
一个很妖娆的女人,头发偏红,身材高挑。
林涛正襟危坐:“程红?”
程红撩了撩卷发,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蒋伟给你打过一笔钱是么?”
程红掰着手指,看着自己指甲上酒红的颜色“是呀,警官。”
“给你这笔钱之后他账户上就分文不剩了,不解释下么?”
程红娇笑了几声“这个还不好解释么,家里有个黄脸婆,一分都不能留给她。”
“他在这之前取了一百万的现金,你知道是用来干什么了么?”
程红看了林涛一会儿,忽然又笑起来“不知道,我若是知道,这一百万指定是拿不出去的。”
林涛也冲着她一笑:“那解释一下你……脚上的这个勒痕,是怎么回事吧。”
一个平常的清晨,一个男人在街上走,他脸上别无异色,但他的思维还留在听到的那几条消息里。要换肾,钱不够,很危急。
男人走投无路。
他视线停到银行的招牌上,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数个小时之后,有一男子试图抢劫银行被击毙。
程红双手交握她眯了眯眼睛“这很重要么?”
“很重要。并且,别告诉我你是自己弄的。”
她低下头想了一会,“我能要一颗烟么?”
烟雾袅袅地升起来:“你知道有些人总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而拿钱之后就不太好拒绝的。”
林涛“你是说蒋伟弄的?”
程红点了点头。
“你和蒋伟经历过被绑架吧。”
程红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烟灰落在桌子上。
“有个叫方珉新的人,抢了城郊的一个银行。”
程红:“我不认识什么方珉新。”
林涛推给她一张照片:“那这个你总该认识吧?”
程红别过了头:“他抢劫银行了?”
秦明拿着证物袋进来:“他死了。”
程红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错,他绑架我们,他威胁我这件事不能跟任何人说。”
秦明:“你恨他?”
程红低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爱他。”秦明把证物袋里的烟蒂推给她“你把蒋伟的死当做献祭的仪式,来表达你追随的决心是么?”
秦明盯着她的眼睛:“没想到到最后你的爱分文不值。直播死亡?有趣么?”
“我没有!”程红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情绪濒临失控。
“蒋伟他是个变态!恶心!”
“你也虐待了他不是么?他本来就昏迷了,捆绑和身上的一些伤痕却是后来的,看时间应该在他交了赎金之后。很奇怪不是么?”
“我没有!不是我!”
“安静!”林涛喊了一声。
程红捂着脸哭起来:“不是我呀,我没有……”
秦明:“你想表忠心又想置身事外,你一边在网上直播,一边又用变声器装神弄鬼。现场被你处理过,没有一点指纹痕迹。”
“不是我,是劫匪杀的!是方珉新!”
秦明:“方珉新一米八,体重有一百五十斤,这样的人拖动一个椅子上的成年人易如反掌。”
“而你,因为力气小不得不拖一会儿缓一会儿,所以椅子和地面的擦痕充满了断点,一点也不连贯。”
“还有,这个烟头,案发现场连片废纸都没有,垃圾桶里空无一物,而我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死者肩膀上有一个和它直径吻合的烫伤,要验一下DNA么?程小姐。”
程红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
林涛走出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大宝正捧着个杯子站在旁边:“她真的爱上了那个方珉新?那个劫匪?”
“大概没有喜欢自己那么喜欢。”
大宝提了提眉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这叫啥,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林涛耸了耸肩。
程红忽然抬头对着秦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看得秦明后背一凉,纵使是一个面瘫脸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笑什么?”
程红手撑着桌子,语气很悠闲“警官,案子发生的时候我正在直播做早餐呀,就在我家的房子里,当时很多人都在线呢。”
林涛把文件啪一声摔在桌子上:“她竟然有不在场证明?”
“直播一直是实时么?”
大宝翻了个白眼:“大哥,不实时的叫重播。”
林涛用文件夹轻轻砸了大宝脑袋一下“就你知道的多,看把你能的。”
大宝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哟喂,打傻了。”她突然一拍手掌,“哎,你说这个程红是不是有双胞胎姐妹什么的?”
“她的资料我都翻过很多遍了,从出生到现在,根本没有,她父母死的早,监护人换了好几波,最后还没有成年就退学了。”
秦明难得地泡了三杯咖啡出来:“来吧,开工。”
“哎哎哎,开什么工呀?”
林涛把方糖丢到她的杯子里:“跟着走吧?”
秦明打开了程红的直播视频,她这次直播的时间很长,秦明仔细看了一下她的脚踝,青紫的痕迹犹在。
大宝喝了一口咖啡:“这个看脸的世界呀。做个饭这么多人看。”
林涛笑了笑:“你做饭也有人看的。”
“谁呀?”
林涛这厮哈哈大笑起来“你有两个人观看,一个是我,一个是秦明,不错吧?”
秦明看着她打了一个鸡蛋在碗里。
大宝:“这手法挺熟练的。要做什么,鸡蛋饼?”
秦明把这段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打鸡蛋有什么好看的。”
秦明:“我知道了。”
林涛笑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你在cos柯南还是少年包青天?快说吧,你知道什么了?”
秦明抬起来自己的手掌“人习惯用左右手是天生的,后头有的左撇子写字什么的会用右手,但大部分时候还是习惯左手。”
“对哇,然后呢?”
秦明把手掌攥起来“我下午的时候见到的程红是彻彻底底的右手党。”
“而视频里头这一个,她是用左手的。”
“找网警定位一下IP说不定有惊喜呀。”
一周以后。
直播跳楼案告破。
大宝摸着下巴:“这叫什么?人工双胞胎?”
林涛摸出来一个苹果,边啃边口齿不清地说话:“明明是人工多胞胎脸。”
大宝被雷到似的抖了抖身体。
秦明把卷宗归档。
生活还在继续。
【法医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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