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雨季来得又急又猛。陈挺站在茶园小屋的屋檐下,看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养母——他现在知道应该称她为陈姨——正在里屋翻找着什么,偶尔传来抽屉开合的声响。
“找到了。”陈姨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红布包。她的手指粗糙布满老茧,却温柔地解开布包,露出一把古旧的铜钥匙,柄部清晰地刻着”龙山”二字。
陈挺接过钥匙,沉甸甸的触感让他想起父亲——不,是养父——常说的话:'做人要像铜钥匙,经得起岁月打磨。'
“那年6月,下着比这还大的雨。”陈姨望着远处雾蒙蒙的茶山,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林教授浑身湿透地敲门,怀里抱着你。你才一岁,发烧烧得迷迷糊糊,却死死攥着这把钥匙不撒手。”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石板上敲出规律的声响。陈挺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上的刻痕,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生父留下的讯息。
“他说什么了?”陈挺的声音有些哑。
“说有人要杀他,说这钥匙关系到国家重要文物,说...如果他回不来,希望我们把你当亲生儿子抚养。”陈姨用围裙擦了擦眼角,”我们等了两年,才从报纸上看到他和妻子'车祸遇难'的消息。”
陈挺握紧钥匙,锋利的齿痕陷入掌心。二十年前的雨夜,父亲冒雨送走幼子时,可曾想过这把钥匙会在多年后揭开怎样的秘密?
“您早知道我的身世?”
“一直知道。”陈姨从五斗柜深处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你父母留下的唯一合影。每年你生日,我都会拿出来看看...他们笑得那么开心,哪里想得到...”
照片上的年轻夫妇站在考古现场,父亲戴着眼镜,文质彬彬;母亲穿着格子衬衫,怀里抱着婴儿时期的他。照片背面写着:”浩儿周岁,龙山项目留念”。
雨声渐歇,陈挺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张子豪发来的加密信息:”我爸找到保险箱了,在老家阁楼,速来。”
张家老宅的阁楼比想象中还要昏暗。陈挺跟着张子豪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梯,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像无数细小的幽灵。
“就在那儿。”张子豪指向角落,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箱嵌在墙体内,锁孔周围布满蛛网。
陈挺掏出那把铜钥匙,手微微发抖。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二十年前父亲的低语:'浩儿,若你见此,父已不在,但真相永存。'
箱门开启的吱嘎声令人牙酸。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几本笔记、一叠照片和几卷胶带。最上面的笔记本扉页写着”龙山遗址考古日志——林建国”。
“这是...”张子豪拿起一张照片,”赵鼎调包文物的证据!这样一来就能证明我爸是清白的了!”
“所以你父亲去年不说出全部真相,一来是对我父亲的事感到愧疚,二来是不希望你因此再收到牵连…”
照片清晰地记录了赵鼎深夜在考古帐篷里替换文物的过程。而日志的最后一页,是林建国工整的字迹:
“6月15日,发现赵鼎调包文物,已取样封存。钥匙交予值得信任的陈家。若有不测,望后人据此洗冤。另:浩儿,爸爸爱你。”
陈挺的视线模糊了。泪水砸在纸页上,晕开了那个”爱”字。二十年的谜团终于解开,代价是再也无法拥抱的父母。
“我们得立刻...”张子豪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他接听后脸色骤变:”我爸说有人闯进茶园找陈挺!你们被跟踪了!”
陈挺迅速将证据装入防水袋塞进内衣口袋。离开阁楼时,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空荡荡的保险箱——父亲当年是否也这样匆匆离去,再也没能回来?
辗转三趟长途汽车,换乘两次农用三轮,陈挺终于甩掉了跟踪者。老吴——那个赵方派来保护他的疤脸男人——在广西边境一个小镇与他汇合。
“赵鼎的人盯上你了。”老吴递给他一部一次性手机,”给你小女朋友报个平安吧,她快急疯了。”
林小柔的声音透过劣质扬声器传来,失真却依然熟悉:”陈挺?是你吗?”
“是我。”他靠在肮脏的小旅馆墙上,疲惫突然排山倒海般袭来,”证据拿到了。”
“妈妈已经联系了文物局的可靠人士,你回国后直接...”林小柔的声音哽了一下,”你还好吗?”
陈挺看着镜中的自己——晒伤的皮肤,凌乱的胡茬,衣领上还沾着阁楼的灰尘。他想说不好,想说想她,想问她是否也梦见过那个他们永远无法拥有的未来。但最终只是哑着嗓子说:”保重,表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声轻轻的:”你也是,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