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叫林溪。
林溪的爸是个酒鬼,整日酗酒,最高纪录一天喝下了一箱的啤酒棒子,喝完酒还不消停呆着,对他们娘俩又打又骂的,从小就是这样,林溪整天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纵使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久了,也是会习惯的。习惯的力量真是强大。林溪以为,所有的家庭都是这样的,后来才知道,原来还有人是不喝酒的,原来还有人的家里爸妈是不吵架的,林溪才知道。
林溪的妈对他很好,长得好看也温柔,家里家外的活一把抓,贤惠大方人人夸赞,林溪想不明白,妈这么好,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酒鬼?不过话说回来,不找这个酒鬼,也就没有他了。
林溪的妈是卖做鞋的一类玩意的,在街市上找了一块铺子,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推着车子去,各色的鞋帮鞋底鞋面线轱辘堆满了一车,到了集市上,把这些货全部摆好,天也就差不多亮了。
他爸从来不帮他妈推车卖货,也不洗衣做饭,每天林溪妈推车走的时候,他爸还在炕头呼呼大睡没醒酒呢,只要他爸在睡觉,家里就是一片和平幸福,但这样的时候就像蚌壳里的珍珠,稀少得很。
林溪喜欢和他妈在一起,不喜欢和他爸在一起。他妈对林溪可好了,林溪妈给他爸买的花生米,总是偷偷地藏起一小包,等林溪放学回来吃。
林溪在他爸面前小心翼翼,怕一句话说不对,火山再次爆发,那可真是灾难了。林溪不光为自己考虑,最主要的是妈,这么多年为了他,一直在水深火热中,这些,林溪都是知道的。
赶集赶集,集上的人是比闲集多的,散集也散的晚,生意好的话,集上可以比闲集多卖上三十块左右。林溪中午放学,不回家,直接来集市上找他妈,林溪妈卖得好的话,就给林溪五块钱去吃他爱吃的汤面,要不就去买另一条街的肉包子,也是很好吃的,去晚了就没有了。
林溪妈过了中午就会回家,下午就在家操持家务,撒种种菜,除草浇水,喂鸡喂鸭,洗衣做饭,屋里屋外都被她打扫收拾得规规整整,一看就是个过日子的女人,林溪想,我妈可真能干,在林溪心里,他妈是个女英雄。
星期五晚上他回到家,他妈正在烧火做饭,他爸坐在炕上,炕上放着小方桌,桌上有一瓶二锅头,一根嫩黄瓜,一盘蔫了的花生米,他爸胸前的一碗白酒已经下去一半,斜着眼睛用一根筷子扒拉着花生,脸部肌肉扭动在一起,骂骂咧咧地喊:“快点啊,臭娘们,整个饭这么磨蹭。”他妈在厨房答应一声,“别喊了,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喝你的酒吧”,说完,赶紧向灶里又加了一捆柴火。这一切都是他司空见惯的情景,林溪放下书包,上里屋去了。
林溪不爱说话,只有单独和他妈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是正常的。他爱写日记,他认为把生活记录下来是一件有意义的事,这也是他在这个家里能干的唯一一件开心的事。一个人的时间,让他暂时忘了这个并不圆满家庭的存在,林溪很享受。
又到了种地的时节,每年这个时候,林溪妈就先不去赶集,先把地里的活忙完,再恢复买卖人的身份,在农忙时节,就是庄稼人。
而他爸每天不光不干活,还要用林溪妈赚的辛苦钱买酒喝。
他只想快点长大,保护他妈。
-02
初中毕业,他不想念书了,想去北京闯闯。
北京是他在电视里看到的,电视里说,北京是中国的心脏,最牛的人都在那里。
他也想去。虽然他知道自己没念过几年书,也没有什么手艺傍身,只有一点,他能吃苦。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里,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他妈,他怕他爸喝完酒后再打他妈,他不在家,不放心。
他和他妈说了这个想法后,他妈特别支持他,她没有想到林溪有更大的目标和追求,从她的眼神里波光粼粼,她说林溪就是她的希望,她活下去的那一点念想。
“可是你自己在家,”林溪欲言又止,
“没事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两年”,林溪妈用手挽过眼前的碎头发,掖到耳后,林溪才发现他妈的耳后有一块鹅卵石大小的淤青,平时被头发遮盖,很难看到。
“妈,这是怎么回事,他又打你了?什么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林溪想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
“没事的,现在他已经好一些了,也没有以前喝酒那样多了,我已经很知足了,不要再和他说了,没用的,现在妈的指望就是你,只要你把自己照顾好,妈在家就高兴,到了北京,不要招惹是非,能忍让的要忍让,咱们是农村来的,没钱没势,惹不起事,千万不要得罪人,省的别人欺负你”,林溪妈拍着林溪的手说。
“妈,妈,我知道了妈”,林溪再也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水,任由它肆意横流。
离别之前,林溪妈给林溪做了顿饺子,酸菜馅的,林溪妈包了很多,她说,剩下的饺子用塑料袋包上,带着车上吃。
他爸看他要走了,还是侥有兴致地咂咂嘴,“小子,去北京?!北京可不是那么好呆的,别没呆上两天半就滚回来,糟蹋了老子的车票钱,走了也好,省的在家里碍我的眼!”
“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不会回来的,还有,对我妈好点,别打她。”林溪背对着他,一眼也不想看到他,但他每次喝醉酒打林溪和林溪妈的样子,林溪永远都不会忘记。
林溪的行李很大包,林溪妈给他拿了她烙的糖饼,腌的萝卜咸菜,买的苹果,从水缸里灌的几瓶子水,还有今早吃剩的饺子。他妈说外面不比家里,饿了吃口什么都能挨过去,再说北京物价贵,在家能拿的就从家带过去,能省下不少钱呢。他点点头,背着比他还大的行李走出家门。
林溪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家。
他要坐两个小时的客车才能到县城,那里有去北京的火车。
他终于离开了这个没有一点美好回忆的地方,这一年,他十七岁。
-03
到了北京,他先去找工作,他去应聘服务员,负责人从下到上打量了他一遍,“我们这的服务员招满了,你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他知道这是搪塞他的理由,这比直接拒绝他还要令他难受,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林溪一家一家地去找,服务员,搬运工,点货员,工人…他问过太多了,没有一个要他的,拒绝或委婉善意,或直接了当。
他一屁股坐在路边的水泥台上,此时太阳已把水泥台烤的很烫了。他放下破旧的背包,掏出他妈给他烙的饼,吃一口饼,再咕咚咕咚地喝几大口水,真痛快!林溪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吃过饼后,他又开始了找活的旅程,招人的不少,就是不是嫌他太小,要不看他瘦没力气,拒绝人的理由都是各式各样的。
今天是找不到了,林溪想。
还是想想住哪吧。
林溪问了几家旅馆,没戏。又问了几家租房子的中介,他打听到就连最便宜的地下室二层他也住不起,他摸着仅有的几张红钞,终究没有把它们拿出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下班的人络绎不绝地从公司里走出来,有的上了私家车,有的走向了地铁站。他找来几张报纸,铺在门洞的水泥路上,这就是他今晚的住处。他躺在冰凉的水泥上,视线里尽是形形色色各路人的鞋子,有油光锃亮的男士皮鞋,有简约知性的女士高跟鞋,有学生休闲随性的帆布鞋,有孩子粉色塑料花的凉鞋,也有乞丐已漏出脚趾的破烂布鞋,他看着这些,耳旁是流浪歌手在弹着吉他低吟浅唱,睡着了。
他知道他眼前的这座城市,要想混好不容易。但他现在的标准是生存,混的如何是后话。
他知道他眼前的这座城市,有着强大的包容性,不管什么人来到这里,它都接受,但是在这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就是自己的事了。
在他的梦里,他回到家里,只有他妈和他在家里,他们俩在一边吃饭,一边说着村子里家长里短的小事,他最爱听妈妈说这些了。门洞下的他稚嫩未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孩子的笑容。门突然开了,他爸喝的里倒歪斜地回来了,他滋溜一下下了地,想要跑出去,却被一手拿着酒瓶子,另一只手空着的他爸,用那只空着的大手把他的衣领给揪了起来,然后把他扔在地上,他妈上前制止,直接被他爸一个巴掌拍倒在地,又一场战争开始了。
他爸一直在打他,他在挣扎在哭,他妈为了挡住他,好几个大巴掌落在了她那并不宽大强壮的背上,他在哭喊着,“你这个坏人,你别打我妈,别打我妈,”
林溪哭着从半夜醒来,才发现是一场噩梦,但对他来说,又觉得无比真实。
他擦去满脸的泪水,使劲揉了揉眼睛,起身看一看午夜的北京。
有很多地方仍是灯火通明,永远有人在你休息放松的时候仍在工作,当然,这灯光也同样给没有回家的人一点温暖。现在对于他来说,它是一座冰冷的城市,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让他感受到暖意,也许永远都不会。
他又睡了一觉,没有噩梦,睡得很香。
-04
清晨的北京是清爽而忙碌的,每个挎着公文包的年轻人都意气风发,走出的每一步都带着对生活的无限热爱。林溪想,不管我做哪一种工作,都要活出这样的精气神。
他翻开背包里的塑料袋,饺子已经被压得严重变形,皮和馅完全脱离,他对饺子的样子不在意,不管压成什么样,它还是饺子,当他打开袋子口的时候,一股胜过酸菜的酸味使他发晕,他赶紧把袋子拿开,这味道令他作呕。
他还是吃的一张糖饼,几大口水,饼要没了,他得省着点吃。
他背上背包,已经轻不少了,但他并不希望它轻的这么快,他宁愿它一直那么重。他小时候看过一个卡通片,有个形态可爱的小老鼠,背上是一个蓝色的小桶,小老鼠需要什么,都可以向桶索要,小桶会全部满足它的要求。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林溪敲敲脑袋,让自己从这场幻想里出来,他笑了笑,笑自己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他兴致勃勃地踏上寻找工作之旅,他懂得了,任何一种活都是一种工作,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不认为他比衣着光鲜的办公室白领差。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三天没有找到工作了,从家带来的食物不是吃光了,就是坏了,被他扔掉了。
兜里的红钞在一点点减少,一百块钱破开以后,那些零钱就像长了翅膀,飞了。
尽管他十分节省,但这绝不是个办法,找工作迫在眉睫。
第四天,他又一次出发,这几天,他已经走了不少地方。也知道了在应聘服务员时应该说些什么。
经验是不断积累的,他和饭店老板说,给他两天时间,干不好不要钱,这两天里供吃管住就行,老板答应了,带他去了员工宿舍,环境不太好,十个人在一间狭小的屋子,充斥着男人的汗味,脚臭味,吃完剩菜的馊味,以及一种混合的味道。
他已经很满意了,至少吃什么不用发愁,还有个住的地方,在水泥板上睡得他肩膀有些酸痛。他要拼尽全力在这里留下,对于他的第一份工作。
这俩天以来,林溪就像拧上了高速发条的机器人,有使不完的力气,拼了命地干,自己的活干完了,就帮别人干,总之不让自己闲着,老板见了不禁感叹,小伙子真勤快啊!一起干活的服务生也夸赞,林溪,你再这么干下去,老板就把你留下,把我们给辞了啊,“怎么会,怎么会,我初来乍到,多干点是应该的。”林溪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想留在这个城市。
试用期结束了,林溪毫无疑问地留在了这家饭店,他去附近的书店买来了一沓信纸和几张信封,晚上,他伏在床上给他妈写信,“妈,你在家还好吗?他有没有又打你?我在北京已经找到了工作,是一个大饭店的服务生,大饭店吃的可好了,供吃供住,还有工资拿,你不用再担心我,我在这过得好着呢,等月末发工资了我就寄回家去,你不要太劳累,记得月末那几天常去邮局看看。”
他写完信,把信装进信封,仔细放在了桌子上,睡了。
第二天到他轮班休息的时候,他把信寄了出去,也寄回了一份期待,他能想象他妈看到信时的兴奋样子。
而他就在这样一个小饭店里白天吆喝打杂,晚上回去倒头就睡,日子排的满满登登,林溪觉得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么踏实的感觉。
小静家在林溪家旁边,她总喜欢趁林溪他爸不在家时去找林溪妈聊天,当去林溪家时,林溪妈总会给看林溪小学时得的奖状和初中时参加运动会得的一枚镀漆铁牌,挺沉的,有的地方的漆已经被蹭掉,一直挂在那里,林溪妈每天干完活就会去看。
这次去,林溪妈先让小静先坐炕上,她去急急忙忙把林溪写的信拿过来了,让小静给她念念,当小静念到“妈,你在家还好吗?”的时候,她在旁边应着,“好,好,家里都好。”就像此刻她的回答,林溪能够听到一样。小静一点一点地念完了,她特别高兴,像个小孩子,“我就知道,林溪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很少叫我操心,现在他找到工作了,我也就放心了。”
后来每次林溪来信,林溪妈都会让小静读给她听,有时候也会让她写回信给林溪,每次回信大多是家里一切都好,你爸没有打我,家里的老母鸡下的鸡蛋拿到市场去卖了之类的话,母子俩一样,都不会叫彼此担心。
林溪在这个第一次给他机会的小饭店干了三年,从打杂的小工一点点成为了这个饭店的店长老板,现在的林溪已经适应了这里的节奏。
老天不会亏待拼命的人,林溪就是这样。当事业渐渐有了起色,爱情也接踵而来。
小夏是个聪明活泼的女孩,北京人,一天去林溪店里吃饭,看上他了。
林溪长得不错,人又好,年纪轻轻稳重踏实,的确有令人心动的资本。
自此之后小夏常常去店里吃饭,吃完饭还在店里呆着不走,一个劲地瞅林溪。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
林溪给家里写信,“妈,我交了女朋友,她叫小夏,对我很好,我很喜欢她。”
林溪寄信时候想,妈应该很高兴吧。
这次林溪迟迟没有收到回信,林溪没多想,可能是农忙季节还没来得及吧。
-05
半个月前的晚上,林溪妈像往常一样吃完饭收拾好又去擦拭那块奖牌,林溪爸又一次喝醉了酒回来,进了家门就开始骂,“能不能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擦那块破牌,这个小兔崽子几年不回来一次,老子白生了他,”然后一只手把奖牌扯过来,顺着窗户扔了出去,一头栽倒在炕上。林溪妈疯了一样去撕咬他,“喝喝喝,成天就知道喝酒,还怪儿子,你有什么资格说儿子,儿子走的好,要是我我也不回来。”
林溪爸像是被激怒般,从炕上一下子起来,一只手揪着她的头发,一只手使劲地按着她的脑袋往墙上撞,直到她的头出血了,他又开始扇她嘴巴,一边打,一边骂,她大喊大叫,邻居听到了,冲进屋子里拉了架,这一场战争才结束。
林溪妈不再像过去那样,几天后再次出现在集市上,这次,一直没看见她。
后来过了很久,听别人说她去她妹妹家了,再没有别的消息。
-06
林溪在饭店干的好,农村来的,能吃苦。干事情踏实可靠,总公司的负责人有意向把他发展成为地区负责人。林溪不骄不躁,这条路都是他一步步趟出来的。
小夏马上就要大学毕业,学的是酒店管理,打算毕业后先去社会上磨练几年,学学经验,过几年时机成熟就和林溪一起开个店,林溪是老板,自己是老板娘。
这些年,林溪在北京打拼,别人过年都回家了,他也不想回去。年假期间在饭店加班,薪资是平时的三倍,这样,他就能多给他妈邮点钱了。
林溪妈总是不让林溪邮钱,让他自己留着。林溪总说,自己留了,这是额外的奖金,林溪妈才不说什么了。
-07
林溪给他妈写信,等到今年过年的时候,就带小夏回去见她,虽然林溪也考虑过自己家庭的情况,本不想让小夏来,但小夏说,“我和你在一起是要结婚的,不要紧,我迟早都要见你的父母。”林溪对小夏说,我只有一个妈。
林溪妈接到儿子的信,找人给林溪回了信,“先不要带小夏姑娘回家了,你今年也不要回来了,好好在北京陪陪小夏姑娘,我在家一切都好,家里没有什么要你惦念的,生意也很好,今年秋收过后还能有余钱嘞。”
林溪妈的妹妹在一旁看着:“姐,你咋不把这事告诉林溪呢,还叫他今年过年不回来了,你不想他吗?”
林溪妈淡淡地笑着,脸上的淤青还在,“这么多年都这样了,不告诉他反而不担心。我当然想他,但我更想他好。他看到我这个样子,工作肯定会分心,现在他身边也有了关心他的人,我也能放心了。”
林溪看到信,很安心。他确实不知道他妈对他隐瞒的一切。林溪望着灯火阑珊的窗外,就如他第一年来到北京的样子,林溪想,等到明年他在北京付了首付,就把他妈接到北京来,让她看看大城市的风景,也看看她的儿子。
-08
林溪的爸之后就一直一个人住在那间房子里,院子里的杂草越长越高,却没人打理,最后整个院子里全都长满了草,只有一条窄窄的小道,自行车停靠在屋檐下,门口的水泥台上长满了苔藓。
没人知道他每天吃什么,只知道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出门一次,推开门,踩开比他高的杂草,骑着自行车去街上买酒喝,一买就是几大箱,然后再窝在家里,不出来,直到酒喝完了再出来,喝完酒,常常听见他一个人在骂着什么。
后来,看不到他骑着自行车出来买酒了。
再后来,听人说,他死了。
还是邻居发现的。因为已经一个月没有看见他出门买酒了。邻居觉得奇怪,怕他出什么事,就推开锈迹斑斑的大门,扒开层层的杂草,趴在窗子上朝屋里头看,只见他一动不动地横躺在炕上,身旁的绿莹莹的酒瓶子快要把他盖住。
邻居先是喊他,他不答应。邻居又去敲门,他还是一动不动。邻居有些害怕,就去找来更多的人,一齐把窗户上的玻璃砸碎,终于进去了。
他已经不成样子了。满脸的胡茬,身上的衣服已经发酸,身体已经凉了。可是已经发僵的右手还是把着一只酒瓶,周围的人感叹道,好好的家不要,儿子走了,媳妇走了,最后把自个儿给喝完了。邻居开始联系林溪妈,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林溪妈的妹妹劝她,“你别回去了,他现在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你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对你的了,你以前就是心太软了。”
林溪妈摇摇头:“虽然我恨过他,恨他整天喝酒,从来不管我们娘俩的死活。恨他喝完酒后对我和林溪又打又骂,这些事,真是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现在他走了,这一切的怨恨和痛苦也让他带走吧。生活了半辈子了,我得去送送他。”
林溪妈接着给林溪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林溪,你爸没了。”
电话那头的林溪很久没有出声。最后,林溪说了句:“我回去。”
林溪没有想到再回去是因为这个男人。父子一场,就算是还他的债。
-09
林溪妈和林溪送走了林溪爸的最后一程。
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估计他从来没有想过,到最后,被自己打骂的媳妇和儿子还会来送他最后一程。
这次林溪回来,也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把妈妈接到北京去享福。林溪妈起初还是不同意,但在自己妹妹和林溪的劝说下,她终于答应了。因为林溪也要成家 了,以后有了小孩,林溪妈想着帮儿子分担一些,所以才答应了。
林溪和林溪妈收拾了一下要带的东西,就准备出发了。就要离开这个充满记忆的地方,去一个崭新的世界了。
这是林溪妈第一次坐飞机,她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嘴里一直念叨着,“都是托了我儿子的福,妈这辈子也没想过能坐上飞机啊。”
林溪也开心,“妈,以后你要享的福还多着呢。”
蔚蓝的天空上,一架飞机正在飞往祖国的心脏----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