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女书

达令,我的千金,自上次以及上次的上次,你每两周一次的假期以来,我们已经和平共处了一月有余。这种母慈子孝的时光虽然短暂,但仍令我倍感欣慰。我父母老来得女,自小未免有意无意对我骄纵一些,我个性虽不至于跋扈,却难免有些飞扬。对此,你颇有腹诽,爷儿俩背后也没少说我坏话,这我都知道。

仔细想来,我做妈妈的天分的确差一些,这些年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我甚是愧疚。我转而想自己的母亲当年是怎样教养自己的,想从她身上汲取些做母亲的经验。无奈时间久远,一些也无从记起。这一番回忆倒也有收获,那就是让我想起了我是如何做女儿来了。

我算不得一个好妈妈,却实在算个好女儿,甚至算得上好孩子的楷模。

从那么一点点年岁起,我就懂得洗衣服做家务,有板有眼地跟着大人做。我操着比我高出若干的大笤帚扫地、扫院子,扫得干干净净。这种爱好一直保持到现在,只要有时间我就拎着扫把扫个不停。我还喜欢洗衣服,经常跟着姐姐去池塘边洗一件雪青色的小衬褂,虽然因最后洗成了紫花色儿被姐姐很是嘲笑了一阵子,但那毕竟是我自己的劳动成果。在别家的孩子到处疯跑时,我就懂得把各种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赏心悦目。

那天,你上学后,我皱着眉头走进你的房间,看到满桌满床满地的东西,一时就怒从心头起。我暗自劝自己消消气,然后发挥自己自小爱做家务的优势,收拾清洗了整整一个下午。筋疲力竭之际,看着被收拾一新的房间,数着晾衣架上的战果,1、2、3、4、5……,N双各色的臭袜子已被我洗得干干净净,心里竟无端充满了成就感。达令,我晓得,你的袜子向来都是一次性的。自从你学会了自己买东西,咱家的一个抽屉里就装满了你各种花色的袜子,而且每过一段时间就需要我把你洗过的聊胜于没洗的袜子重新洗过。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咋就养成了买袜子的癖好呢?

我自小不仅勤快懂事,而且从来不乱花钱。小时候,我的父亲开了一家小诊所,可以赚取家里人的零用钱。我的书包里向来装着一元以下各种面值的钞票(面额大的钞票被母亲收走了)。我敢打赌,那时我绝对是班里“最有钱”的人。若说乱花钱的经历真得屈指可数,我只记得一次性买了大约十几块五颜六色的香橡皮给自己玩。钱么,揣在我的衣袋里,也就是代家里短暂保管一下,以满足自己“有钱人”的虚荣心。直到现在,我也从不乱花钱,所以有我这样一个妈妈你也该知足。你看你,却一点也没有继承我的光荣传统,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耳机你买了四副,袜子买了N双,笔记本买了一大撂……为防血压升高,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小时候,我根本没有零花钱的概念。父亲为了调动我劳动的积极性,鼓励我跟着姐姐下地摘棉花,然后以每斤两分钱的价格回购。一个秋天下来,我好像挣了五块钱,然后这笔“巨款”就交给大姐代为保管。后来,等我想起这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再去问大姐,她居然死不认账。看来在钱财一事上,谁也靠不住。当然这是题外话,咱们还是言归正传。我受这件事的启发,就想让你通过劳动赚取零花钱,一则培养你的劳动习惯,二则自己辛苦劳动所得可能就不会那么大手大脚了。我们不是地主,自然没棉花给你捡了,就让你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吧,比如,扫扫地,擦个桌子,洗个碗。结果呢,家务你没做多少,零花钱却拿到手软。

我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从来没有因为学习让家长大动肝火。自上小学起,我早起读书,晚上写字,认真完成作业,一直是班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根本不需要家长来过问我的学习。为此,我曾无数次地羡慕自己的父母,像我这样勤奋懂事不让家长操心的闺女,我咋就摊不上呢?

记得有一阵子,每天下了晚自习后,我都要装模作样地呆在父母的房间里再学上一阵子,直到父母心疼地连连催促,我才合上书本去睡。后来,有关于我学习不太用功的传言通过某种渠道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他们愤怒地选择了不相信:每晚都要学到那么晚,还要怎么用功?为什么每次你读书不用功的消息传来,都惹得我雷霆震怒,实在是你这铺垫工作没有做好啊。就是为了让我开心,你假装努力用功一些,安慰我一颗因没有一个像我自己这样的闺女而受伤的心,也算你有一片孝心。你两周才回家一次,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夜晚、一个白天,你装也得装出努力的样子,以慰我望女成凤之心。

当初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本可以远走。你的姥爷有六个儿女,却不想放一个远离。于是,我听话地回到了这个一辈子再也走不出的小城。现在我们的城市号称温泉花乡,风景如画。可你知道吗,当初它可是如同遭受了几轮轰炸,真得惨不忍睹!站在风尘四起的街头,我欲哭无泪,死的心都有了,可我说什么了?

我就你一个女儿,再多一个也没有,每思及此不胜唏嘘。一想到有一天你会远嫁,我就有椎心泣血之痛。为了慰我思女之苦,就向妈妈学习吧。实在不行,咱可以拐一个回来,对此我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作为一个女儿,我的优点还有很多,在此也不一一列举了。本来,你的姥姥对我的优点应该做个补充发言,顺便对你再提几点希望,只是她离世多年,实在帮不了我。当然,如果你的舅舅、姨姨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千万不要当真,我敢保证百分之百的是污蔑。想当年,因我年龄太小,不懂得分证,他们做过的坏事没少往我身上安。多亏你的姥爷明察秋毫,才没对我下狠手,也因此枉担了一个宠溺小女儿的名声。

洋洋千言,皆为吐血之作,望汝深思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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