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闻诸葛瑾之言,转恨孔明,存心欲谋杀之。次日,点齐军将,入辞孙权。与程普、鲁肃、孔明领兵起行。离三江口五六十里,船依次第歇定。
周瑜使人请孔明议事。瑜曰:“昔曹操兵少,袁绍兵多,而操反胜绍者,因用许攸之谋,先断乌巢之粮也。今敢烦先生与关、张、子龙辈,吾亦助兵千人,星夜往聚铁山断操粮道。”孔明暗思:“此因说我不动,设计害我。我若推调,必为所笑。不如应之,别有计议。”乃欣然领诺。
鲁肃见孔明略无难色,整点军马要行。肃不忍,以言挑之曰:“先生此去可成功否?”孔明笑曰:“吾水战、步战、马战、车战,各尽其妙,何愁功绩不成?吾闻江南小儿谣言云:‘伏路把关饶子敬,临江水战有周郎。’公等于陆地但能伏路把关;周公瑾但堪水战,不能陆战耳。”肃乃以此言告知周瑜,瑜大怒,要自引一万马军前往,孔明曰“操贼多谋,公瑾若去,必为所擒。今只当先决水战,挫动北军锐气,别寻妙计破之”。瑜然其说。
玄德自领众将引兵在樊口驻扎,令糜竺至东吴,以犒军为名,探听虚实。竺径至周瑜大寨,致玄德相敬之意,献上酒礼。瑜受讫,设宴款待糜竺。竺曰:“孔明在此已久,今愿与同回。”瑜曰:“孔明方与我同谋破曹,岂可便去?吾亦欲见刘豫州,共议良策,奈身统大军,不可暂离。若豫州肯枉驾来临,深慰所望。”竺应诺,拜辞而回。肃问瑜曰:“公欲见玄德,有何计议?”瑜曰:“玄德世之枭雄,不可不除。吾今乘机诱至杀之,实为国家除一后患。”鲁肃再三劝谏,瑜只不听,遂传密令:“如玄德至,先埋伏刀斧手五十人于壁衣中,看吾掷杯为号,便出下手。”玄德闻之,便教收拾快船只今便行,曰:“我若不往,非同盟之意。两相猜忌,事不谐矣。”云长随行,翼德与子龙守寨。
军士飞报周瑜:“刘豫州来了。只有一只船,二十馀从人。”瑜笑曰:“此人命合休矣。”乃命刀斧手先埋伏定,然后出寨迎接,分宾主而坐,瑜设宴相待。
孔明偶来江边,闻说玄德来此与都督相会,吃了一惊,急入中军帐,窃看动静。只见周瑜面有杀气,两边壁衣中密排刀斧手。孔明大惊,回视玄德,谈笑自若;却见玄德背后一人按剑而立,乃云长也。孔明喜曰:“吾主无危矣。”遂不复入,仍回身至江边等候。
酒行数巡,瑜起身把盏,猛见云长按剑立于玄德背后,问玄德方此向日斩颜良、文丑者关云长也,瑜大惊,汗流满背,便斟酒与云长把盏。少顷,鲁肃入,玄德请见孔明,周瑜婉拒,玄德告辞,瑜亦不留,送出辕门。
玄德别了周瑜,与云长等来至江边,只见孔明已在舟中。玄德大喜,便请孔明同回樊口。孔明曰:“亮虽居虎口,安如泰山。今主公但收拾船只军马候用,以十一月二十甲子日后为期,可令子龙驾小舟来南岸边等候。切勿有误。”玄德会其意,孔明催促玄德作速开船,言讫自回。张飞放下五六十只船特来接应。
曹操遣使送书至,封面上判:“汉大丞相付周都督开拆。”瑜大怒,更不开看,将书扯碎,掷于地下,遂斩来使,将首级付从人持回。随令甘宁为先锋,韩当为左翼,蒋钦为右翼,瑜自部领诸将接应,来日四更造饭,五更开船,鸣鼓呐喊而进。
操闻知之大怒,便唤蔡瑁、张允等一班荆州降将为前部,操自为后军,催督战船到三江口。早见东吴船只蔽江甘宁与蔡瑁之弟蔡壎决战,甘宁拈弓搭箭,望蔡壎射来,应弦而倒。宁驱船大进,万弩齐发,曹军不能抵当败回。操登旱寨,再整军士,唤蔡瑁、张允训练水军,增强军事力量。
周瑜得胜回寨,犒赏三军,次日,瑜亲往探看曹军水寨刺探虚实,思曰:“二人久居江东,谙习水战,吾必设计除此二人,然后可以破曹。”操问众将曰:“昨日输了一阵,挫动锐气;今又被他深窥吾寨。吾当作何计破之?”言未毕, 帐下幕宾蒋干愿往江东说周瑜来降。”曹操大喜,操问:“要将何物去?”干曰:“只消一童随往,二仆驾舟,其馀不用。”操甚喜,置酒与蒋干送行。
周瑜问蒋干直,心生一计,整衣冠,引从者数百,皆锦衣花帽,前后簇拥而出。蒋干引一青衣小童,昂然而来。瑜拜迎之,叙礼毕,坐定,即传令悉召江左英杰,与子翼相见。须臾,文官武将各穿锦衣,帐下偏裨将校都披银铠,分两行而入。大张筵席,奏军中得胜之乐,轮换行酒。瑜解佩剑付太史慈曰:“公可佩我剑作监酒:今日宴饮,但叙朋友交情;如有提起曹操与东吴军旅之事者,即斩之。”史太慈应诺,按剑坐于席上。蒋干惊愕,不敢多言。说罢,大笑畅饮。座上觥筹交错。
饮至半酣,瑜携干手,同步出帐外。左右军士皆全装贯戴,持戈执戟而立。干见瑜兵多粮广,瑜执干手曰:“大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必行,计必从,祸福共之。假使苏秦、张仪、陆贾、郦生复出,口似悬河,舌如利刃,安能动我心哉?”言罢大笑。蒋干面如土色。
瑜复携干入帐,会诸将再饮,因指诸将曰:“此皆江东之英杰,今日此会,可名‘群英会’。”饮至天晚,点上灯烛,瑜自起舞剑作歌。歌曰: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歌罢,满座欢笑。
至夜深,瑜佯作大醉之状,携干入帐共寝。瑜和衣卧倒,呕吐狼藉。军中鼓打二更,看周瑜鼻息如雷。干起床偷视桌上往来书信。内有一封,上写“蔡瑁张允谨封。”干大惊,暗读之,思曰:“原来蔡瑁、张允结连东吴。”遂将书暗藏于衣内。再欲检看他书时,床上周瑜翻身,干急灭灯就寝。
干伏于床上,将近四更,只听得有人入帐唤曰:“都督醒否?”周瑜梦中做忽觉之状,那人曰:“江北有人到此。”蒋干只妆睡着。瑜潜出帐。干窃听之,只闻有人在外曰:“张、蔡二都督道:‘急切不得下手,……’”后面言语颇低,听不真实。少顷,瑜入帐,又唤:“子翼。”蒋干只是不应,蒙头假睡。瑜亦解衣就寝。干寻思:“周瑜是个精细人,天明寻书不见,必然害我。”睡至五更,干起唤周瑜,瑜却睡着。干潜步出帐,径出辕门归。
干回见曹操,取出书信,将上项事逐一说与曹操。操大怒喝武士推出斩之。须臾,献头帐下,操方省悟曰:“吾中计矣。”后人有诗叹曰:曹操奸雄不可当,一时诡计中周郎。蔡张卖主求生计,谁料今朝剑下亡。
操虽悔亦谓众将曰:“二人怠慢军法,吾故斩之。”众皆嗟呀不已。操不得已于选毛玠、于禁为水军都督,周瑜大喜,言于鲁肃:“子敬试以言挑诸葛,看他知也不知,便当回报。”正是:还将反间成功事,去试从旁冷眼人。
(备注:图片来自网络,文字整理于罗贯中《三国演义》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