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人生(上)

“同情一词源于希腊文,意思是分担别人所受的痛苦,那是做医生很重要的条件。”

当光明开启时,阴影也就随之而生。

每一个生命的诞生,像微光出自黑暗的最深处,渐渐灿烂,渐渐消隐,此消彼长。


兄弟俩生活在罗马,敏锐的父亲察觉到马迪奥的生命绷得有点紧,想从尼古拉和他朋友卡洛那打听点情况,没有得逞。

马迪奥攻读诗歌,哲学和诗歌原本就是远方的疑问和疑问相互角逐的过程,和某些诗人气质一样,他极力闪避内心的不安和拘谨,这种刻意闪避导致他没有余力体察别人身当时处的种种,冲动、暴躁、易怒,不善交际。

第一次见到乔治娅,是精神病院的一份暑期工。

她神情茫然,了无生气,像童话中沉沉睡去生活在别处的公主,关闭了现实,一种无比纯净的气息凝结在某处无法窥探的过往,神秘淡雅而又凝重神伤。

当我们路过花圃,她仔细咀嚼花瓣的味道,细致专注的神情如此动人地力透纸背。

我带她到图书馆,墨子说,生,形与知处也。

她想要了解的知识是一本叫火车的“书”,火车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到,每个人都有很多远方,此时和彼岸,完美关联,生死相伴,这很公平。正如她此时安静地聆听着我朗读的一些,彼岸。

“人生短暂、劝君莫苟且。”

她站起来神情悲催地快步走了,任由外套滑落。马迪奥追出去,穿过车流时他们险些被撞,两个人很生气,很粗暴,不忍直视地争吵,彼此指责,彼此谩骂,粗暴的马迪奥被粗暴野蛮的乔治娅踹了一脚,结束了一天的美好。


知错懊悔的马迪奥再次去看她,刻意带了相机,试图寻找一些闪光的瞬间,从而帮助病人发现自己。她有一双很好看的手,脸庞也许会因为某些因素暗淡褪色,手不会,双手的灵动和眼神一样,不因外部的压抑凋零枯萎。

拍摄面部特写时,马迪奥发现了她额角的伤痕,悯然之情溢于言表。

这种虚假表象带来的低落情绪一直持续到他下午的考试,导师推崇的诗人他认为空洞虚伪,被训斥后愤而离去。

将洗出来的照片带给学医的尼古拉分析,尼古拉认为是电击留下的疤痕,而电击治疗是合法行为,这让马迪奥难以接受。

轻描淡写地告知尼古拉今晚有事留宿老巢,匆忙出门。略施小计半夜将乔治娅从精神病院偷了出来,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的乔治娅静静睡去。

他的决定草率,仓促,简单,纯粹,孤傲,干净利落。

第二天原本是马迪奥尼古拉四人挪威旅行出发的日子,乔治娅像婴儿一样沉睡在老巢的长沙发上,在摇篮中沉醉梦乡。马迪奥煮好咖啡将她叫醒,眼前的食物和人,让睡眼朦胧的乔治娅渐渐明亮,渐渐柔软,微微伸出手指,一颗糖。


马迪奥和尼古拉决定为了乔治娅背信弃义改变旅行计划,帮她寻找故乡归宿,尼古拉认为理所当然。

火车上,尼古拉睿智地看着熟睡中的两个人,乔治娅靠在马迪奥的肩头,睡得静谧香甜。

车窗外灿烂的阳光摇醒了马迪奥,发现压在肩头安然睡去的她,面对尼古拉充满哲学思维的窥探极其不自然,满脸坏笑的尼古拉不失时机地用夸张肢体语言嘲讽,你们俩很登对。马迪奥不置可否地笑笑,只是温柔地看向身边的乔治娅。

尼古拉对马迪奥的陷入爱河深信不疑。

比达卡美拉,乔治娅的家乡,“乔治娅,乔治娅,哈哈,乔治娅,你还记得我,乔治娅。”当你的存在对于别人而言是一种惊喜,那,至少,上帝曾经赐予过你。

见到曾经恩遇善待过自己的教士,乔治娅怯怯地微微笑了起来,如此娇羞,如此欣喜,如此动人,如此,久违。

微笑是一种生命体征,但常不由己。

最灿烂动人的微笑是那种久别重逢,在暗淡了很久很久之后,再一次重新绽放的生命之光。


乔治娅的父亲早已移居别处,而他们又错过了末班车,不得不留宿热情教士家的谷仓,尼古拉总是能让一切的尖锐都渐渐美好起来,就像用美丽的毛毯盖住扎人的干稻草。马迪奥有所期待又若有所失地告诉乔治娅,明天你就可以睡在爸爸家的床上了。

我没有爸爸。乔治娅的话将马迪奥的思维重新拉回那个一直在逃避的自己,彻夜难眠,对着户外的风雨独自发呆。一直优秀的他如此敏感地挫败在现实面前,未来何去何从。

余光中,马迪奥捡到了地上乔治娅遗落的日记本,上面画着一些现实世界投射在她脑海中的恐惧,而最后一页,骇然是被一再涂抹掉的,关于马迪奥的文字。

听到动静的乔治娅翻身醒来,看到马迪奥在翻看着什么,下意识敏感地赶紧翻身查看包裹,果然,日记本不在,一翻身冲过去,小偷,你是小偷。抢过日记本,歇斯底里地冲了出去,被人窥视内心隐私的崩溃,脆弱地撕裂在午夜的风雨中。

在尼古拉的安抚下乔治娅渐渐平静,怯怯微笑后睡去,医生原本就应该具有这种良好的治愈气质和暖能。

但是马迪奥好像就有些无法痊愈了,伤心不已,崩溃不已,挫败不已。给观众留下一个大大的问号,谜底直到第二部才渐渐清晰。


马迪奥的挫败

在去拉文纳的路上,虽然车窗外风光如画,他们重新缩回了各自的世界。

拉文纳,父亲嫌弃乔治娅是生活的累赘,不愿收留。马迪奥很恼火,再次暴露了他的粗暴气质。和乔治娅父亲发生冲突后他们来到一家小酒馆缓解情绪,电视里正在直播的世界杯意韩大战与他们毫无关系。马迪奥依旧愤懑难解,他的粗暴打扰了正醉心于玻璃杯魔法的乔治娅,手指被割伤,无比自责的马迪奥手足无措地胡言乱语,如果割伤血管怎么办,送她到急诊室吧,虽然能表达心之所切,却也再一次和尼古拉的唾液疗法天壤之别。这时,韩国队进了一球,意大利球迷哀嚎一片,突如其来的悲伤表演看上去略显夸张滑稽,逗乐了乔治娅,细心的尼古拉为了逗她开心,故意向酒馆球迷挑衅为韩国队加油,“韩-国、韩-国、韩-国。。。。。。。。”乔治娅跟着节奏小声地喊,这一刻,她是幸福的,明亮的。

阴影的背面就是光明,如果你转个身的话。

如果人生是一场充满苦难的修行,那微笑必然是它的天敌。

当你的所作所为令一个人重燃微笑,你必然减轻了别人的痛苦;

当你的所作所为令一个人充满依赖和信任,你必然分担了别人的痛苦。

随后导演用一小段充满青春气息的无忧无虑,特写结束了拉文纳之行。乔治娅充满治愈地在他们身后快乐起来,一副心愿已了的样子。

如果你走得快一点,忧愁总是会被甩在身后,旅行处处是风景。


然后三人坐火车来到马格拉,向他们的姐姐乔凡娜求助,马迪奥对乔凡娜不报期望,但也心存侥幸地愿意让尼古拉一试。

尼古拉暂时离开后,马迪奥问乔治娅,要不要喝饮料,她不说话。马迪奥稍微妥协地建议她用手势吱一声,“想要”,艰难的语言回应,变成手势时精准流畅,将手指留在嘴唇上,久久不放。

在站台边的小卖店看到唱片投币机时,她终于找到了一种表达自己最理想的方式。

A chi

Sorriderò,se non a te?

A chi,se tu, tu non sei più qui?

Ormai,è finita è finita tra di noi Ma

forse un po' della mia vita 

Èrimasta negli occhi tuoi!.

有谁,我还能,还能对谁微笑,当你离开,现在,你我之间,已成过去。


微笑有两种,一种是远远看见的,一种是在眼前的。

还有一种,是谁也看不见的。

她满眼的疑问,拷问着马迪奥一再闪避的不安内心,有的人就是那样,当你试图轻轻抚过心弦,他总是颤抖无比,慌乱无比,像虫子不小心飞进眼睛的惊慌和凌乱,哲学上应该叫做,辰,辰出东方,娠娠而行。朝阳小心翼翼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露出它好奇而又害怕的双眼,世故地窥视着路过它的那些喜怒哀乐,一言不发。


尼古拉带着乔凡娜的建议回来,为了单独和马迪奥商议行程,他鼓励乔治娅去买雪糕。

在候车厅的小卖店她发现有公安进来,吓得赶紧回身(不是因为零钱),机灵,紧张。

“你有朋友吗?”

“不,我独自一人。”

我独自一人,我们都是独自一人,从此我们都是独自一人,告别如此匆匆。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

然后她就因为没有身份证被公安带走了。

出门的时候她不忘用口语示意马迪奥,你快跑,别管我。

简单的一个嘴角动作,却可以让观众抑制不住地奔流如海。

去人远,花依旧,轻轻留,留君如此,如此匆匆。


站台上束手无策的马迪奥,意识到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曾经暴躁易怒的他反而变得平静,绝望地放弃了旅行,选择回罗马重新开启一种生命方式。

尼古拉一反温和常态,暴躁野蛮愤怒地关上远去的车门。


我走的时候,你留下一个背影。但它,在后来的时光中,依旧温暖如常。


这是一个说什么也不忍结束的故事,说什么也不舍得结束的故事。

可是导演虽然久久不能割舍,也只能残酷地轻描淡写着一种失去以后,生命总要继续,行云和流水终日前行,不曾更改,或急或缓,在失去之后。

和众多剧作一样,失去,本身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可惜,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虽然她再也没有出现,却持续不断地影响了她曾经关联的两个生命,有些人虽然失去了,失去不等于离开,永远都还在那里,还在那个没有告别的地方。

只是,此去经年,杨柳岸,晓风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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