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北尘的第一次相遇是在画室。那是一个初冬的下午,风掠着目光,东方的天空上有半轮薄如蝉翼的月亮,太阳在西边温柔如某人的手掌。
我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因为每当画累了,偏过头就可以看到那颗苍翠的松树,凛冽与它无关,它只自顾自地生长。
这时,忽然听见门口一阵窸窣,老师身边多了一个高瘦挺拔的少年,他浅笑道:“各位师弟师妹好,我叫江北尘,这个寒假我会在画室指导大家作画。”他的声音像在深夜中燃着的炭火,闪着悠扬温暖的光,亮起来,成为我目光的焦点。
老师说,江师兄跟我们比我们大一届,当年以艺考第一名的成绩被中央美术学院录取了。细碎的议论声响起来,毕竟那是每个美术生梦寐以求的地方。
我注视着被包围在人群中的江北尘,在脑海里勾勒起北京的冬天,然后又摇了摇头,现实总是灰扑扑的,不容我设想太多的如果。
江北尘察觉到我的目光,回头勾勒起一个微笑。人声模糊,阳光单薄。我摸了摸脸颊,有些烫手。
第一次找江北尘请教的时候,我完全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像一种咒语让我莫名恍惚,于是故意离他远远的,担心剧烈的心跳声会出卖心事。江北尘却上前几步,伸手触碰到我的额头,道:“师妹你是不是发烧了,脸又红又烫的。”
我一时噤了声,然后频频摇头,还豪放地捶了捶胸膛表现出一副没事的模样。那样子一定很滑稽,所以大家才爆发出鼎沸的笑声。他们说,阿北害怕江师兄。
我把头埋进高高的衣领里,忽然觉得当初嫌弃到死的高领棉服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只是那句我怕江北尘的话不知怎么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他亲自把我的课桌挪到江北尘旁边,怪我遇到这么优秀的师兄还不赶紧抱大腿。
“老师跟我说你底子很好,要不要冲刺一下中央美院?”江北尘替我拍掉画板上的落灰,静静地望向我。
说实话,我从没想过要考中央美院,它太美好,像水月镜花,只能远远观望。只是面对江北尘的邀请,我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喉咙,乖乖道了句:“江师兄,借一下你的大腿。”他被我逗得哈哈大笑,眉眼飞扬像新发的柳芽。
江北尘是一位好老师,他把自己总结的笔法教给我,鼓励我尝试不同的配色。“再大胆一点,你功底没问题,就是有点拘谨。”他将我一眼看破,其实不仅是作画,对待朦胧的心绪,我同样会踌躇。
那个寒假,我就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忽然觉得冬天不再像以往那么漫长难熬,也忽然体会到“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诗句到底蕴含着怎样的生机。
只是开学也意味着离别,我要继续备考,江北尘要回北京上学。
画室的同学们一同去去火车站送他,江北尘真体贴,对每个人都嘱咐了很多,轮到我的时候,他说:“有的时候,就是需要张扬一下你的个性,画可以传达你的情感,可以表达你自己。记得要勇敢一点。”
每个女孩子都会在静谧的时光里藏一个闪闪发光的少年,他不一定相貌出众,也不一定家境优越。但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手忙脚乱,总是显得那么笨拙。
火车呼啸而过,拉扯着空气向北方奔驰,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挥了挥手,在心中呼号道,为了重逢,我会努力地变得勇敢。
后来的日子紧张充实,或是复习繁琐的知识点,或是起草着新的线稿。我坐在之前属于江北尘的位置上,时光重合了我们的身影。每次我背起画夹走在艺考的队伍中,总是想起他对我说要勇敢一点,在数不清的奔赴与辗转中,我终于等来了那张录取通知书还有江北尘的短信。
他说:“我在北京等你。”
温润的九月,繁华的北京,江北尘站在中央美院的门口,阳光斑驳在他脸上,我打算把那句话勇敢地告诉他。
他微笑地看着我,目光无比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