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第二个学期,王睿奇基本在重复第一个学期的故事,借钱、还钱,循环往复,搞得他自己也非常疲惫。如果不是邱飞宇时常接济,他的生活有时还真不知如何维持下去。还有就是栗娜时常来信鼓励他,这些都给他了极大的动力坚持下去。这学期开始,他知道了好朋友王为民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读书,有时实在困难了,还可以去他那儿蹭饭吃。从他内心来讲,他觉着上天已经对他不薄了,真的无法要求更多了,但偏偏有些事情,让他的内心无法平静。
这不,一年一度的大兴西瓜节,就在他们学校门口举办了。那几天,他们西瓜是真没少吃,说实话,大兴庞各庄的西瓜是真好吃,但和王睿奇家里自己种的比起来,还真差点儿意思。也许是他们这帮同学平时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西瓜,一个个都赞不绝口,对于从农村出来的王睿奇来讲,也就那么回事儿。最吸引王睿奇的不是西瓜有多好吃,而是西瓜节有一个抽奖环节,最大的奖是一辆两厢夏利轿车。在1994年,绝大部分中国人都靠自行车出行的年代,就算是在北京,有一辆小汽车那也绝对是身份的象征。他们宿舍的李晋民家就有一辆三厢的夏利,每次司机来学校接他时,都引来同学们羡慕嫉妒的目光,可能很多人都在想,“来接的怎么不是我呢”?
王睿奇倒不看重什么象征不象征的,他想着,如果自己能抽到特等奖,把小汽车换成钱,那好几万块钱,一下就能解决自己所有的问题了。想想这个,他有时会在梦中乐醒了。光想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还要有行动,于是他狠了狠心,给自己定下了每天最多买两注彩票的目标,对于平时都吃不饱饭的他来讲,这已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了。幻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说干就干,从开始到西瓜节结束,他天天买。
等西瓜节结束那天,就是大奖揭晓的日子。那天是个周末,广场上挤满了人,都等着馅饼能砸到自己头上。王睿奇早早的来到那儿,占据了一个有利的位置,等待那个可以反转他命运时刻的来临。开场的歌舞表演,接下来的领导致辞等等, 王睿奇根本就没听进去,他就只想着快点宣布特等奖了。在大奖揭晓之前,每一个开出的小奖虽然也能引起人群的一阵阵欢呼,但大家知道,这些都只是预热的。
终于,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刻,在主持人刻意营造的那种紧张气氛中,他把大奖的中奖号码,交给了西瓜节的主席来宣布,在万众期待中,那位官员终于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念出了那串号码,王睿奇拿着自己所买的奖券,没中啊,唉。就在他还沉浸在自艾自怜中时,只听台下用人浓重的家乡话喊道,“我的老天爷啊,是我,是我”,大家都急忙朝那个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王睿奇由于个子比较矮,他开始时并没有看到喊的人是谁,但他觉着这个声音比较熟悉。就听台上的主持人大声喊道,“请那位幸运的小姐上来”。这时,大家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让那个姑娘上了台。王睿奇这才看到,中奖的姑娘是他们学校的,会计专业的,并且还是他的山东老乡,家是沂蒙山区的。
之前在学校搞的老乡会上,他见过这个姑娘,不过他对这个姑娘的印象不太好。她个子不是太高,平时总是喜欢穿一双廉价的高跟鞋,身上的衣服虽然看着款式很新颖,但一看就是地摊货。平时这姑娘走路时,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扭腰动作,一走一扭,真害怕她不小心把自己的腰扭断了。估计姑娘把心思都放在穿着打扮上了,听说学习成绩很一般。当王睿奇看到是她中了大奖时,心里禁不住一阵难受,“怎么会是她呢?”。实际上,无论当时是谁中了大奖,只要不是自己,王睿奇心里都会不舒服。只不过这个中奖的,偏偏还是他认识的,并且是他特别看不上的那种人,这给他的心里冲击更大而已。
组委会找人把车替这姑娘把车开到学校里,一路上警车开道,煞是热闹。姑娘坐在车里,故意把车窗摇到最下面,好让人都能看到她。她还没到学校,这个消息就在学校传开了。等人在学校把车停好,把钥匙交给她,她从车上下来。引得全校的师生不住的走到这辆车前指指点点,这时那姑娘的头好像仰着,已看不见眼前的人。等大家评头论足完了,她心理的满足感好像都已经溢出来了,于是又扭着腰,踩着她的高跟鞋向宿舍走去。这时她的腰扭的幅度更大了,高跟鞋在地上踩得也更响了。这时的她,就更像一只高傲的公鸡一样,去巡视她的领地。估计她也需要好好的消化一下,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第二天,就在大家路过那辆车还在议论纷纷时,那姑娘好像舍不得离开那儿。只不过车前多了一个农村小老头儿,不停的在那儿抽着烟,对每一个从那儿路过的人,不好意思的笑笑。王睿奇听人说,那是姑娘的父亲,从山东当天赶来的,让他帮着看着车,怕有人搞破坏。你说这车在学校里停着,谁会搞破坏啊?估计当时他们肯定也没想到自己一下得了这么大一个奖,不知道怎么办好了。那时会开车的人还很少,一个多星期以后,才找亲戚把车开走了。没过几天,那姑娘也不在学校念书了,至于去了哪儿,大家就不知道了。
中奖的风波总算过去了,王睿奇心中幻想过,如果中奖,自己会干什么。首先肯定是先把因为上学欠的钱还上,再就是买几身好衣服穿穿,然后请好朋友一起吃几顿。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说实话,他不知道,如果他是那个姑娘,是否也会从学校离开。之前别人跟他说有人中大奖了,他总是不信,说都是骗人的。这次以后,他彻底信了,以至于多年以后,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买彩票成了他日常最重要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