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了天桥,下了地下通道,半个小时后,残缺在一幢写字楼前停住了。
“到了。”
写字楼约莫有三十多层,正门处二十来级的阶梯,两侧各竖一对石狮子。
“有眼无珠的畜生。”残缺愤愤地骂了一句,扬起下巴示意李佳跟上。
李佳纵步连上数级台阶,伸手就推正门的把手,铛啷作响,门下插销上了把铁锁。
紧随其后的残缺拍了拍李佳的肩膀,整了整衣冠,冲着门里朗声道:“五区分道使,残缺求见!”
门内本是暗无天日的宁静,残缺这一嗓子喊出了一阵忙乱,大厅的射灯从纵深处向门口依次点亮。脚步错落后一队穿着白衣黑裤的人一字排开,出现在了玻璃门里侧。
“老四,深更半夜的,什么事这么着急?”话音刚落,一位女子款款而出,落落大方,身穿红黑色相间格子图案的及膝裙,像极了明代制式的女装水田衣。
残缺颔首不语,轻咳了几声。
女子见没有答复,便唤来手下耳语了一番。不一会儿,那队人马列队消失在了后部的拐角。
女子垂手而立,上下打量着李佳。李佳也好奇着观察着她,他看到这个女人脸上若隐若现的皱纹,纵使她用极厚的粉底遮掩,依然帮不住衰老的颜色。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女人的气质不但高贵,容貌也极漂亮,两者共同组成了这个时代少见的倾国倾城。
残缺说话了,斩钉截铁地说“畹芳!我今晚定要见他!”
那个被称作畹芳的女子身子轻颤,若有所思的说:“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老四,六弟的事我下午听说了,你坏了规矩,老头子要罚你,明日我替你说话就是了,你回去吧。”
残缺见机,劝说道:“你不要多想,无需妄听,老头子的本事举世无双,我这付残躯还能做甚?”他两手一摊,苦笑非常。
畹芳差一点就要给他开了锁,听他这么一说反而冷笑一声,说道:“你想做什么,心知肚明”她一指李佳,“这个容器里装的是谁的魂?”
容器?魂?李佳超想问个究竟,但是脑子里就像有根皮绳死死地勒住了舌头,一有开口的念头就勒得紧紧的。连想一下的念头也会像肥皂一样打滑。这种状态他找到了一个准确的词语来描述,失踪。他好像把真正的自己搞丢了,所有的情绪和行为合理得不合逻辑。
残缺完全回避了这个问题,他看了一眼李佳,左手指头就在玻璃门上来回的弹。那些咚咚的声音太让人厌烦了,没有节奏,毫无章法。
跟李佳的反应完全不同,畹芳却如临大敌,驱身疾退,口中呼哨,“拿住他!”
白衣黑裤的一列人不知打哪儿又冒了出来,列成半圆,护在畹芳身前,齐声道:“尊丽王令!”
残缺压根儿不拿他们放在眼里,手指头在玻璃上越打越疾,渐渐声形全无,倒是玻璃门震颤不休,行将碎裂一般。
李佳突然想起来,这是名唤“烟水诀”的音波功,讲究“化影无形”,把那能量全聚在空气里,能隔空伤人,分金裂石。这套解说自在他脑子里,看着残缺的手法自己跳了出来,说不出的怪异。
再看门内的护卫,转换了队形,头先一人双掌抵门,后面跟着一位按着他后背,十来人依葫芦画瓢排成一竖列,大概是要与残缺斗一斗内力。
李佳看着这场面发怵,内心的那个他还是觉得太过于滑稽了,简直就是武侠电影的翻版嘛。但很快脑子又被合理占据了,让他关注起残缺的处境。
其实压根儿就不用操心,你看残缺的步伐,招法,那十来人根本不够看的。残缺喊声破!玻璃门就碎了一地,破碎的渣子扎在那帮人身上脸上,直往外淌血。
李佳很奇怪,这帮护卫说不定还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就算是狼狈,一个个站得铁塔一般,纹丝不动,没有一个喊一声疼。
残缺拽着李佳,跨过门下残留的玻璃渣,迈步进了正厅。李佳这才注意到,这些护卫的眼睛,满是空洞洞的,目光呆滞,倒像一群死人。他不自觉倒抽一口凉气。
“再上”畹芳吩咐道。
两名护卫分作两路,分打残缺左右。残缺向后推开李佳,拐杖倾斜,猫腰闪过,迎着两人的腹部各击一拳。两人如断线风筝撞向墙壁。
不容他喘息,又有两名护卫拳脚纷至,残缺挥动拐杖,横刀立马式,胸口平推而出,护卫口中呜呼一声,跪倒在地,大吐鲜血。
畹芳大概知道拦他不住,一把拖过靠得近的两名护卫,吩咐了几句。这两人双手抱拳,向楼梯间跑去。
现在,只剩下畹芳一人萧索地站着,眼睛瞧也不瞧受伤的护卫们。
“老子浴血沙场那阵,一刀一个那才叫个痛快!”残缺脸上写满了得意,瞅瞅白花花的天花板,显得志在必得。
畹芳侧着下了个腰,两手扣着给残缺行了个礼,商量道:“四哥,给圆圆一个薄面,今天是老头子的大日子,别给他添堵。”
残缺仰天长笑,悲愤道:“他要我儿闯镜山之时,怎不顾虑我的心思?”
“四哥,这是国之大事,不得已啊!”
“不得已,四百年前我已身不由己了,时至今日,我要做我自己的主。”
“好啊,当初我命途多舛,数度委身他人。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我一句话你哪来的性命苟活至今?今天算我讨个人情,四哥,别去!”畹芳语气已近乎哀求,李佳看来也有点于心不忍。
“后金视我为叛徒,前明当我是奸佞。老头子两袖干净,自在了几百年。”残缺转念一想,一指李佳,说道:“我今日就算不替我自己,也要为他计较。”
李佳喉咙一骨碌就要说话,残缺甩过来一个嘴巴,清脆一声响,直把他打得晕头转向,哪里还能支吾半句。
这一巴掌,倒把李佳打得清醒了一点。他觉得有句话倒是发自肺腑:“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