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居然整哭了凤姐

鲁迅先生说,贾府中的管家婆子,“依靠的是权门,凌篾的是百姓,有谁被压了,她就来冷笑几声,畅快一下,有谁被害了,她又去吓唬一下,吆喝几声。”

真是精准!

《红楼梦》第七十一回,凤姐就被这样一群婆子们合力“整哭了”。

事情的起因原是件小事儿,贾母生日期间,宁府的尤氏一直在荣府帮忙待客。一日傍晚尤氏从贾母那里出来找地方吃饭,途中发现园中正门与各处的角门都还没有关且各色彩灯也没有按时收起来,所以就让小丫头去找当值的仆人,结果丫头走到值班房间却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人,尤氏接着就让丫头找上一级管事的来问。

谁知管事的也不在,只有两个婆子在二门外的一间屋子里吃饭。小丫头派很足、话很刁,婆子们看人下菜,酒后装疯,针锋相对,闹了个不欢而散。这是导火索。

小丫头恼羞成怒,“气狠狠”向尤氏告了状。尤氏冷笑着要找两婆子和凤姐一起来理论,但被袭人及时安抚住了。谁成想,半道又岔进来一个周瑞家的,袭人身边另一个传信的丫头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转头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周瑞家的。

这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原有些体面、心性乖滑,专管各处献殷情讨好”,一听到有这事儿,忙跑到袭人处,书中说“一面飞走,一面口内说‘气坏了奶奶,可了不得’......”,忙不迭“飞”来拱火。

这周瑞家的这边刚对尤氏献完了殷勤,回头就去撺掇凤姐捆那两个婆子。原因书中也明写了,因为她“素日与这几个人不睦”。所以,她甚至没有遵从凤姐说的“等过了这几日(贾母寿辰),捆了送到那府里凭大嫂子开发”,而是擅自做主“立刻传了林之孝家的来见凤姐”,又“立刻捆起这两个婆子”,可谓公报私仇。这是点火的。

林之孝家的听传前来也没见到凤姐,只得奉命去找尤氏。尤氏此时已经息事宁人,因此并没有告诉这管家事情的原委。林之孝家回去路上又遇到一个素来爱挑事拨非的赵姨娘,赵姨娘把此前的事对林之孝家的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林之孝家的知道之后其实并没有很大反应,对她而言毕竟小事一桩,两个婆子被捆被打被杀,她都无所谓。但她回去的路上,被捆的两婆子的女儿找她求情,她被缠得没法,就出主意让她们去找邢夫人的陪房之一——费大娘。因为费大娘跟其中一个婆子是亲家关系。这是扇风的。

这费婆子作为邢夫人陪房,也曾风光过,后来邢夫人受到贾母冷落,她也就没了地位,本来就怨气冲天。这一下听到自己亲家被绑,越发借机撒泼,于是就找到邢夫人告状。这是浇油的。

最终邢夫人以退为进、扮猪吃老虎,当着众人的面对凤姐说了一番厉害的话:“我听见昨儿晚上琏二奶奶生气,打发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老婆子,可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论理我不该讨情,我想老太太好日子,发狠的还舍钱舍米,周贫济老,咱们家先倒折磨其人家来了。不堪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竟放了他们罢。”说完,扬长而去。至此,一把火终于在上面所有不安好心、各怀鬼胎的婆子们的共同作用下烧到了凤姐身上。

结果是,凤姐如此狠辣强悍的人,一时竟也难以反驳。后来王夫人做主放了两个婆子,凤姐“由不得越想越气越愧,不觉的灰心转悲,滚下泪来。”

真是应了这一回的标题“嫌隙人有心生嫌隙”,也正如平儿所说:“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那一个是好缠的?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他们就指桑骂槐地抱怨。‘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得武艺。”

婆子们都如此,主子们又能好到哪儿去呢?内耗至此,贾府岂能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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