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微小说 | 桥洞下的老人

桥洞下的老人

罗宾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了,看着医院明亮的灯光,和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显得更加无助和茫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几天医院生意这么好,热闹地像早晨五六点的菜市场,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

昨天晚上,罗宾和老婆小曼吵了一架,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他摔门而去,独自一个人在街上游荡,想买一包烟解解闷,摸摸口袋褶皱的五块钱,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很想抽,但是也不能随随便便抽这么几块钱的便宜烟,罗宾是个有原则的人。

他一直想不明白,在这个移动支付飞速发展的时代,小卖部就不能也与时俱进一些,在玻璃柜上贴个收款二维码,一扫就完事儿了。因为他不想为了一包烟去一趟超市,那样不划算,他总是喜欢精打细算,花钱也很理智。

不知不觉走到了又折回了小区门口。保安亭里的老王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视频,时不时哈哈大笑,以至于进门的小车按了三四下喇叭,他才反应过来,一边道歉一边赶紧放行。那是街道韩主任的大奔,车牌号自然记得清楚,干保安的必须要识相嘛!

“老王,手机么少玩点,认真工作,偷懒的话影响可不好。你这个工作多少人想要都要不来的,侬晓得伐啦?”韩主任摇下一半车窗,特意嘱咐道。

“谢谢谢谢,谢谢韩主任教诲,以后一定改,一定改!哈哈!”老王惊恐万分,只能回赠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抬头往车里面一瞄,又迅速收回了眼神,目送大奔远去。

“王大哥,怎么,被抓现行了?叫你不好好工作,还看小视频。影响可不好噢!哈哈!”罗宾戏谑道,晚上和老婆吵架的事情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妈的!当官的就是爽,豪车开开,路边的野花随便采,家里的老婆守空房。只要嘴巴动动,笔尖转转,就能决定我们底层劳苦大众的生死。“老王显然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你拉倒吧,人家能当的上官是人家本事,你有本事你也去,别扯这些没用的,烟有没?来一根,今天出门忘了带了。欸!我要你左边口袋里的,不要你右边五块钱的白沙。你这个马屁精!”罗宾一边说一边抢过老王左边口袋里的一包中华,熟练地抽出一根,顺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上,喷起云雾来。

”嘿,兄弟,还不是这群当官的逼的?不过你还别说,这次韩主任的女人比上次的要漂亮多了,那脸蛋,轻轻一掐准能出水,不知道晚上老韩能不能撑得住。”这次老王的眼神中却带着深深的羡慕和嫉妒,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淫荡。

“真的?”罗宾提出了质疑。

“老哥做在这里十几年了,什么人没见过,眼力从来没错过。你抽了我的中华,还不信我?”老王假装生气道。

“没有没有,肯定信你,肯定信你,王哥火眼金睛,孙猴子都不及你。那个,我家里还有点事儿,先不跟你吹了哈!”罗宾眼见烟已到手,根本没时间听他讲老韩的风花雪月,况且已经讲过很多次了,可能老忘自己都忘了。

路过小卖部,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进去买了一根绿箭口香糖和一瓶两块五的冰红茶,四块钱。因为小曼不喜欢他抽烟,但是爱喝冰红茶。男人就是这样,和女人言语上不擅长,但喜欢用行动来说话,起码罗宾是严格执行此条原则的人。

来到家门口,伸手闻了闻,没有烟味,进门把冰红茶放在桌上,想去卧室看看小曼的气消了没。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他彻底懵了:小曼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双手拼命捂着肚子,像是疼晕了过去。

他马上反应过来,抱起小曼就往楼下跑,一边跑一边喊着救命,路上的人们就像木头人似的看着一个男人疯了似地呼喊,有些年轻人还拿着手机拍,脸上挂着看热闹者标志性的微笑。

在路过小区保安室的时候,老王见状,赶紧询问什么事。

“王哥,我老婆挺着大肚子晕过去了,人命关天,能不能帮我拦个出租车,我回头把钱给你......”罗宾恳求道。

“什么都别说了,赶紧的,人要紧。哎,出租车,停一下,停一下。”没等老罗说完,老王就已经在路上拦起了车子,终于上了第四辆车,老王也跟着上了副驾驶。

“哎,王哥,你怎么跟上来了?你工作怎么办!”罗宾关心地问道。

“嗨,没事儿,人要紧,师傅赶紧的,市人民医院!”老王一边和司机说,一边掏出手机,“喂,老李头啊,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去医院,你这边方便的话去帮我代下班,越快越好,嗯,谢谢谢谢,下次一定请你吃饭,嗯嗯,好,好的,再见!“

“搞定!兄弟,弟妹要紧,别管我,我没事。我相信弟妹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老王安慰道。

“谢谢王哥,谢谢!”罗宾是发自肺腑的感激,眼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唉,兄弟,男人,哭什么,有哥在,没事儿!”老王说完,直催司机快点走,也是让罗宾静一静,收拾下心情,一会儿忙事情不至于出错。

十五分钟后,到达医院急诊室,老王付了出租车钱,和老罗一起跟着急救推车进了急救室,又一块儿被赶了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护士从急救室出来:“哪位是患者家属?”

罗宾焦急地说:“是我是我,我老婆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

“你说你这老公怎么当的,患者服用整整服用了十五颗安眠药,想自杀。还好送来得及时,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母子平安,如果再晚个十五分钟就不好说了。喏,拿着单子去缴费吧!”护士没好气地回答道,说完直接走了,留下呆若木鸡的罗宾。

他从来不会想到以前吵吵架,几分钟就消火的老婆,这次竟然会想到自杀,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么?逼得她要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和孩子得生命?罗宾现在满脑子都是晚上吵架的场景,充满了深深地自责和懊悔:不应该和她吵架,不应该骂她滚蛋,更不应该摔门而去......千万个不应该都弥补不了小曼心中的创伤!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赶紧去交钱吧,救命的事情等不得的。”老王听到人没事,终于松了口气,提醒道。

罗宾看着老王,满眼都是感激,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头也不回地跑向收费窗口。

把小曼推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护士说因为这段时间生病的人实在太多,病房太紧张,只能安排一个过道上的床位,任罗宾怎么哀求都没用。看着小曼憔悴而苍白的面庞,罗宾又滴下了男人的眼泪。

“你们安排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好好照顾老婆,有事情电话叫我就行!”看人没事,叮嘱玩之后老王也离开了医院,折腾了这么几个小时,六十五岁的身子骨也累得够呛!

“小伙子,你求没用的,他们不是没有病房里的床位,而是你没有给这个,”说着咪咪两个手指头,“就刚才,你坐的这个床位本来是一个喝醉酒的小伙子的,本来护士也说没有床位的,然后那小伙子他妈去塞了主治医生2000块钱,就直接给安排了一个里面的床位,喏,就前面的405号病房!”

听完这个,罗宾一股无名之火蹭的一下就蹿上来了,刚想站起来去找医院理论,右手就被一熟悉的力量抓住了:“别离开我,我怕!”

“傻女人,我怎么会离开你呢?”看着小曼的哀求,罗宾的一切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只想好好照顾她,呵护她一辈子,不要再让眼前这个女人生气。

今天早上8点,医生来查房,说一切正常,恢复地不错,OK的话下午或者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然后在家好好休养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动怒生气,这样对胎儿和妈妈都不好。

给医生“道谢”之后,罗宾看着面色渐好的小曼,百感交集。就一个晚上,他看尽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也看尽了人生活的种种无奈,也尝过了差点失去爱人的痛苦滋味。

人生本就百味,总有些味道符合你的胃口,也总有些味道会倒你胃口,你能怎么办?只能多尝尝,尝的多了,也就能分辨孰好孰坏了。

今天下午6点,小曼就吵着要出院了,没办法,办完出院手续,他们回到了家。而老忘呢?据说是因为擅离职守,直接被韩主任辞退了。真实情况是,当天晚上,韩主任开车送他的小情人回家,门卫那边没见到老王的踪影,看到的却是老李,显得非常生气!

韩主任第二天就把老王辞退了。老李迎来了一个新同事接替老王的工作:老韩。

据说,老韩是韩主任的大伯。

从那以后,罗宾夫妇就再也没见过老王,打电话也是停机。听老王原先的房东说,老王是个孤寡老人,无儿无女,老婆在十年以前车祸死掉了,但他却是个乐天派,什么都看得很开。老王就住在他家地下室,房租300块钱一个月,平常很节俭,几乎不怎么花钱,还把每个月多余的钱捐给希望工程。

他说:愿每个小孩都能读的起书,不能被钱耽搁。不希望长大后有多大出息,只希望能够多为这个社会想想就好。

三年后的一个冷冬,老王的尸首在江边的一座桥洞被一个清洁工阿姨发现,罗宾作为新媒体攥稿人,这样的热点自然不会错过。

当他看到老王的尸首时,一眼就认了出来,扔下相机嚎啕大哭,又一次被当成了神经病,第二天顺利地上了城报头条。当天的新闻标题是:《震惊!一68岁孤寡老人竟活活地被冻死在桥洞内,是什么让新媒体巨鳄失去理智,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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