阪泉·草木腥

《国语·晋语》:“昔少典娶于有蟜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二帝用师以相济也,异德之故也。”

《帝王世纪》:“神农氏,姜姓也……有圣德,以火德王,故号炎帝……”

《山海经·海内经》:“炎帝之妻, 赤水之子听訞……”

《吕氏春秋·古乐》:“昔古朱襄氏之治天下也,多风而阳气畜积,万物散解,果实不成,故士达作为五弦瑟,以来阴风,以定羣生。” (高诱注:“ 朱襄氏 ,古天子炎帝之别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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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记

由于上古时的记载缺乏详尽的文献记录和考古资料,所以炎帝与神农氏是否为同一人,至今尚无定论。本文姑且视作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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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岁月无眼,日子轻快若风。神灵抛却生死,感同天地共生。古战之后,万物泯然。

而三百年来,我却始终无法释怀。思念如毒草,日日啃噬;痛苦如利刀,夜夜切割。忘不了,不敢忘——众星陨落,天地赤红,阪泉之原草木腥。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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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听訞,”敦物山上,九响作罢,你的笑容灿若朝阳,“知你喜好音韵,此琴乃专为你制的。长三尺六寸六分,上有五弦,曰:宫、商、角、徵、羽。五音之乐,你听来可好?”

“能道天地之德,能表神农之和,甚妙。”我微微颔首,脸颊似乎是晕染了夕阳的颜色。作为赤水氏的女儿,自呱呱坠地之日便命中神农氏。心脉相通,你的心意,我自是了然。

九月初九,残阳若火,嫁衣泣血,眉间朱砂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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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有常,皆为宿命,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预知了结局,就算是拼尽全力推开了生离也挡不住死别。

(二)

“襄,神农氏与轩辕氏分立已久,素来不合,你果真要向轩辕氏委曲求全吗?”刚从旁人处得到消息,我急急地赶来问你。

“嗯,”当夜月色如华似水抚摸窗纸,你放下手中的竹简,沉思半晌,“听訞,你亦知晓,今者苗蛮的蚩尤部落对我们神农氏虎视眈眈,业已占据了我们的九隅。而神农氏一向以农耕见长,不宜与蛮夷部族正面交战。也许,轩辕氏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指望了。”

“可是……襄,你真的能放下昔日与轩辕的恩怨吗?”我难以想象,一向清高自恃的你如何能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以一族之长的身份向另一个部族首领低头示弱。

“听訞,轩辕毕竟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不会见死不救。更何况……为了我们神农全族的太平,牺牲我一人的恩仇又有何妨?”

我看着你亮若星辰的双眸,不再劝说。知道你做出的决定,从没有人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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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鹿之野,蚩尤败了。神农与轩辕结为盟友共同对抗蚩尤,成就了上古史书中的一段佳话。

神农方得片刻的安宁。可只有你我心知肚明,一场更大的灾祸正在酝酿。


(三)

涿鹿之战后,轩辕背信弃义,带领大军逼近神农部族,誓要决一死战,一统华夏中原。

清早你便和部下去准备火种。神农的刀耕火种给人民带来了丰收与安康,而聪慧如你,竟想到了用火逼退轩辕大军的良策。

神农大军出征前,我说要与你共赴战场。你执意不肯,毕竟部落的人们需要王妃留守。我仍放心不下,你向我狡黠一笑,说你将会在战场上施以死计,以火脱身,从此远离部族间的战争,携我做一对逍遥神仙。

我竟然轻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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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开始收拾包袱——几件单薄的衣物,一些粮食的种子,还有你送给我的神农琴。我满怀喜悦——多年夙愿在今日终可达成,你我放下尘世间的一切,抱明月而长终。

一切准备停当后,我来到阪泉之原,想要亲眼看你如何用死计脱身。然而,当我真真切切地走到原野之上时,才懂得了什么叫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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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赤红一片,哀鸿遍野,血流成河。轩辕军队势不可挡,神农军队节节败退。

我看到了你。你手执铁戟,从遍地尸体中缓缓站起,面朝轩辕,目光无畏。

“不要!”我发了疯似的朝你奔去,可为时已晚,你已擦亮了火石,周身燃起熊熊烈火。

你像是听到了我的呼唤,在火光中慢慢转身,柔情似水凝望着我的眼,骄阳似火笑容恍若隔世。

火越烧越旺,红光漫天,紫焰琉璃,犹如一场盛世烟火。漫天紫光,摇曳绚烂,红焰团团坠落,犹如落花,缤纷凄迷。

你的身影终被火舌吞没不见,化为尘世间一缕青烟。世间生灵齐啸,向亘古的神明俯首。

万物寂灭,只剩,阪泉草木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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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摄衣走过阪泉之原,鲜血浸染裙角,一如当年的泣血嫁衣。

烈火焚烧的是他的灵魂,由生入死更是解脱。

天地不能容二主,我早该知道,你是神农部落的首领,从来就不是我一人的神。火,是你唯一的最后的归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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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史书上只留关于你的只言片语,供后人瞻仰——

“以火德王,故号炎帝,以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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