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土豆出生的那天晚上,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天气异常恶劣。在医院待产的我,身边的传呼机响个不停,是朋友们发来的“今夜将要地震”的消息,我见了,不禁恐惧万分。
(准)他爹陪我到医生办公室回电话,证实了此消息只是民间传言而已,我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随着阵痛的激烈加剧,我被推进了产房,医生、护士一共七八个人围在我的产床边严阵以待。
有一位护士在填表格,她例行公事地问我的姓名、工作单位,随即惊讶地说:“姐,我认识你呢,下午我还在你那里办过业务。”
“啊?都临产了,还在坚持上班,真棒!”医护人员们开始聊天。我知道,她们一是为了缓解我的紧张,其次也真是惊叹。毕竟像我这样,前几个小时还在工作岗位上忙活,这会儿功夫又变身在产床上的准妈妈确实很少见。
那年,我30岁。作为妈妈,我已是大龄,而作为职场女性,我不算老也不算年轻,是属于那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年龄。
土豆出生后,幸亏我父母及时赶过来帮我们,否则只有请保姆或者我全职在家。但当时的条件均不允许这两种方案,一是请不起保姆,二是丢不起工作。
于是,我像普天下数以万计的职场妈妈一样,带娃时轻手轻脚,心细如丝;工作时就变得大刀阔斧,虎虎生风,像个女汉子。
“三冬四夏,才是娃娃!带娃是真功夫,心急不得。”我母亲见我只休了两个月产假就心急火燎地回单位上班,便语重心长地开导我。
我微笑不语,她老人家哪里知道,每天晚上,当她的宝贝外孙熟睡后,疲惫的我,瞬间就变成了一只夜猫子——挑灯夜读、码字。
“天哪!你这个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看这么厚的小说书?家里添一个娃,针线筐都要丢三年,你居然还熬夜看书?”有一天,母亲发现了我枕边的一本小说书后(幸好码字没有被她发现),毫不客气地批评我。
我抱歉地对她笑笑,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父亲和土豆他爹。他俩替我说了一大堆好话,母亲才没有继续训斥我。
从那以后,只要是看书、写东西,我都很隐蔽,不但要等土豆睡着,还要等我母亲休息了。
“你这是何苦呢?搞得像地下工作者一样。上班忙,带孩子又累,还写作,你不怕身体吃不消?”土豆他爹既心疼又不解地问我,“你是图名还是图利?”
面对这样的疑问,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知道,再多的解释都无济于事,因为爱文字的人的内心世界,只有同样爱文字的人才懂。
在单位,我更是想着法子偷偷地写。同事们聚在一起侃大山的时候,我在写;他们一杯茶,一张报,悠哉游哉的时候,我也在写;他们聚餐、k歌、午休时,我都在写……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个还处在哺乳期的职场女子,居然还有这份闲心,还忙里偷闲地舞文弄墨,还做着遥不可及的写作梦。
那时的国有企业,家家红红火火,我们那个系统更是蒸蒸日上,而我所处的财务科则堪称全系统最令人羡慕的部门。
我们的“巾帼班”,多次荣获市“三八红旗手”称号。无论是本职工作还是文体活动,我们班在全市都是遥遥领先。专业考试、珠算比赛,到后来的电算化培训,我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但是,稍有空闲,我依然会悄悄地码我的字,然后偷偷地向当地报刊投稿。
“请客吧!才女。”那天,同科室的老单将一张《巢湖日报》掼到我的办公桌上,“真没想到啊,你不声不响地,居然像变魔术一样变出来一篇文章。”说完,他对着同事们一阵吆喝。
大家都围了过来,争着抢着看那张报纸,当看到果真是我的名字时,他们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然后,有的无语,有的对我大加赞扬。
那篇文章的题目叫《家住东门》。我用文学的手法写出了作为一个东门人的苦恼:白天不通公交车,晚上没有路灯,道路坑坑洼洼……
文章见报后没多久,东门的路灯亮了,公交车通了,路况也大有改善。众同事对我赞不绝口,夸我用手中的这支笔为东门的改变作了贡献。并鼓励我多写,多出好文章。
从那以后,我的”地下写作”开始转移到“地上”。
土豆上小学的时候,他们老师说我身上的“文学细菌”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
2008年,土豆读四年级,那场罕见的大雪,成了土豆语文期末考试的作文素材。小小年纪的他,居然洋洋洒洒地写了600多字,文中语句铿锵有力,感情真挚。特别是结尾,我至今还记忆深刻:“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大雪无情人有情!一双双友爱的手伸向了灾区……雪后的祖国河山分外妖娆!”
出考场后,他和我探讨这篇作文的写法,我说他超过字数了,会扣分的。他说:“妈妈,我和你一样,写着写着就收不住笔。”
我哭笑不得,不知该表扬还是该批评他。庆幸的是他不像我那样偏科,他的数学成绩也特别好,而我,是个数学白痴。
转眼土豆上初中了,我因为单位改制而成了一名失业人员。手持一本《会计证》和一本《失业证》,我并没有沮丧,相反竟信心满满,我坚信我很快就会找到工作的。
私企,远没有国企那样舒适,更没有国企那么稳定。自2012年至今,我相继在四个单位打过工,结识了一大帮好朋友,也留下了一篇篇“作品”。年会上的一首小诗,行业比赛中的一篇征文,参观兄弟单位的学习心得……
每一次因故辞职时,得到的都是领导和同事们的再三挽留,他们喜欢性格开朗而且提笔就能写“文章”的我。
2014年,进入高中后的土豆,学习任务加重,我暂时放弃了坐班会计的工作,转行到药房当营业员,半日制的班,正好保障了土豆的后勤工作。
写作是要有良好的心境和空闲时间的,土豆高中三年,很可惜,我没有再提笔写过一篇文字。紧张忙碌的一千多个日夜,在我急切的期盼中艰难地往前挪。我暂时将写作摆在一边。
2016的高考,土豆打了个大胜仗——考取了理想中的军校。我也就愉快地卸下了“家有考生”的这副重担。
2016年秋天,遇到简书,我又摇身一变,成了简书里的一名勤奋的“码字大妈”。
坚持了一年,虽没有骄人的成绩,但因为简书,我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找到了一份好工作(见《简书一年,我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去年十月份,应现单位的聘请,我来到省城,开始了以写文为主,财务为辅(兼职代账)的职业生涯。这是我人生路上的一次突破性的转变,也是自我价值的又一体现。
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我第一次和土豆视频,他惊诧:“妈妈,你这是在哪里?又换单位了?这么漂亮的办公室!”
我露出了他最爱看的笑脸:“欧耶!你娘我的特长终于派上用场啦,现在是专业写文呢!”
“真好!终于如愿以偿,恭喜你,妈妈!”土豆的脸上也洋溢着满满的欣喜。
我眼睛一热,一把老泪瞬间飙出了眼眶。视频里的土豆已长成一威武雄壮的男子汉,当年,他坐在我的自行车后面,跟我去上各种特长班。不开心时他会说:“你们当妈的都是神经病!报这么多班,想累死我们……”
开心时,他会夸我:“妈妈,你和猴哥一样厉害,会七十二变呢!”
二十年,我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不敢去想……唯一没变的是我的写作梦,它依然深藏在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