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省群艺馆一层舞蹈教室门外，王梓白专注的看着教室里跳街舞的男生。崔老师在最前面教几个基本舞姿，王梓白在门外也跟着学的有模有样。

下课后，崔老师出来问：“叫什么名字？”崔老师上课时，就已经发现门口的王梓白了。

“王梓白。”

“那天在少年宫，也是你吧。”

王梓白点头。

“多大了？”

王梓白说：“11岁。”

崔老师：“喜欢街舞？”

王梓白很深的点点头说：“喜欢。”

崔老师：“让你爸妈带你来报名。一个学期380，每周二四六下午五点半到七点半。”

王梓白低着头说：“谢谢老师。”说完转身跑开。

省群艺馆大门口，王梓白往外跑，柯羽往里走，两人都看见了的对方，没说话没停下脚步。

崔老师看见柯羽问：“小羽，来馆里玩？”

柯羽说：“嗯，我来找我一个同学。她在四楼的舞蹈班。王梓白也来学跳舞？”

崔老师：“你说刚才那个男孩子？想学吧，刚才一直在教室外面跟着跳。”

柯羽：“哼，他一个坏学生，还想学跳舞！”

崔老师：“他是你同学？小羽，可不能这么说话。”

柯羽低头不说话。

崔老师：“明年就六年级了吧？还想不想考艺校？”

柯羽点头：“考的。”

崔老师：“我那天看你的舞蹈了，你的基本功和技巧都很扎实了，就是在表情上差了点，舞蹈是有情绪的，要把那个情绪表达出来，不要压着。这个暑假就开始让你的老师给你准备考艺校的舞蹈和歌曲，还有一段朗诵，都要好好练。”

柯羽：“好。崔老师，你觉得我考得上吗？”

崔老师说：“没问题的。好好准备。”崔老师心想，省艺校的考官哪个不认识柯嘉芢，即便是给柯嘉芢三分面子，也会录取柯羽。

楼上下来一个女生喊：“柯羽！”

崔老师说：“你同学来了吧，快去吧。”

两周过去了，崔老师也没见王梓白家长来报名。他总想起门口跟着跳舞的那个单眼皮男孩子，身体律动很好，如果好好练两年，完全可以参加青少年街舞比赛。

马上就是暑期，是各特长班招生的好时机，群艺馆领导又在追问街舞班招生的事情，如果这个暑期班里学生还是不超过20个，街舞班就取消。

崔老师开完会，给几个自己认识的小学老师打电话。协商能不能在课间或者周一班会时间带自己学生去表演节目。

这周崔老师带着男孩子们一共去了三个小学，今天约的是第三小学，崔老师刚到校门口就看见柯羽。

柯羽看见崔老师走过来，抬头笑着：“我听音乐老师说今天群艺馆老师来教街舞，我就猜是崔老师。”

崔老师心中感慨，这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可真像她妈妈，很美。这几天的疲劳好像被这一笑都抹平了。只不过，可能是因为过早失去母亲，即便是在台上柯羽也很少笑。

崔老师问：“找我？”

柯羽说：“嗯，我想问问崔老师能不能给我辅导考艺校的节目。”

崔老师：“怎么，你少年宫艺术团的张老师不辅导你吗？”

“张老师是民族舞，我想准备一段古典或者，或者芭蕾。”柯羽的语气有些委屈的继续说到，“而且，张老师说，单独辅导一节课100。我……我爸爸那边，还有就是樊阿姨都不同意，还骂我败家子。”

崔老师心里怜惜，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暑假你来群艺馆，这事我给你安排。”答应完了，心中又担心起来，自己辅导艺考的舞蹈是没问题。其他老师看在与柯嘉芢同事的份上，也可以不收她单独辅导的费用。但是艺校学费本来就比普通中学要贵好几倍，如果柯羽的父亲反对柯羽考艺校，那即便是考上了，孩子也是空欢喜一场。

崔老师在阶梯教室放音乐让几个小男孩上讲台，讲了一下他们自己的位置和队形，不要从讲台上掉下来。一回头就看见门口的王梓白。

“来了？一会儿等我一下。”崔老师去放音乐时，跟门口的王梓白说。

王梓白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在靠近门边的位置坐下来，一直安静的看完所有节目。同学们陆陆续续往外走，王梓白的班主任路过门口时，惊讶的看着王梓白说：“哎呦，王梓白？这么老实，少见啊。”王梓白看都没看她。

男孩子们跳完，崔老师收了伴奏带，带着几个男生往外走，路过王梓白身边说：“来。”

几个人一边走，崔老师问道：“王梓白，怎么没来报名？”他看得出来王梓白是很喜欢街舞的。

王梓白不好意思的低头抠自己手指。

崔老师打量这个单眼皮男生，校服有些脏，裤子边已经磨秃了，球鞋也有几处是磨破的。刚才女老师的话，崔老师也听见了。想来这个学生家境一般，在学校也是个调皮捣蛋让班主任头疼的学生。

崔老师说：“明天来群艺馆，五点半。”

王梓白说：“崔老师，我没有钱教学费。”

崔老师说：“不用，这个暑假你就跟着学就好了。暑假以后……以后再说。”过了这个暑假，街舞班还能不能继续办下去都不一定。

王梓白惊讶的看着崔老师。

几个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崔老师说：“别迟到。”

“谢谢崔老师。”

17.

柯羽当晚回到家里，穿了一件长袖睡衣，遮住胳膊上的伤口，没被发现异样。

第二天，上早课，练功服都是短袖的，没办法挡。下课后，崔老师叫住她：“柯羽，你过来，胳膊怎么回事儿？”

柯羽：“昨天回家路上摔了一下。”

崔老师看了看柯羽用创可贴贴上的伤口说：“这样不行，要留疤的。还是去门诊部处理一下。”

“没事的，崔老师，真的没事。”

崔老师有些心疼这个孩子，可是总不能硬拖着她去。也就没再说什么。

又过一天，街舞课。

王梓白穿着新的运动裤和T恤来上课，柯羽在教室把杆上甩腰。王梓白跟她打招呼，柯羽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并不理他。

柯羽看见王梓白虽然换了衣服裤子，可是还是一双破球鞋，进了舞蹈教室就光着脚练。柯羽心想：“他也是一个没人管的孩子。跟自己一样。”

下课后，王梓白在教室门口坐了一会儿，看柯羽去换衣服时也没理自己。

出了群艺馆大门口，王梓白踢着石子，他爸爸今天在家，所以还不想这么早就回去。柯羽从群艺馆大门里跑出来说：“我还以为你走了。”

“你刚才也没理我，我就……”

柯羽：“你就生气了！”

“没有，没有。”王梓白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

“一会儿，你配合我。我给你弄双新鞋。”

“啊？又去偷？”

“哎呀，说这么难听！不是偷，是顺一双鞋穿穿。反正店家也不缺你这一双。”柯羽步速总是很快，王梓白一不小心就被落在后面。

商场里，Nike专柜。王梓白从来没有进来过，在门口不敢往里走。

柯羽说：“一会儿，你到店里就去找一双你喜欢的，让服务员拿一双给你试。我分散他们注意力，你穿着就走。知道了吗？”

王梓白：“还是算了吧。”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你不是海市三小里大名鼎鼎的‘坏学生’吗？”

王梓白不说话。

柯羽在外围远远的观察，店里现在一共三个售货员，有一个在台子后面写什么，两个在卖场站着。

王梓白问：“那什么时候进去？”

“等一会儿。”

柯羽一直等到进去两拨客人在试鞋子，一对年轻情侣，一个妈妈带着十几岁儿子。

“去，让那个服务员给你拿鞋子。”柯羽指了一下正在给母子俩拿鞋子的服务员。

王梓白壮着胆子，心都要跳出胸口了。看着满墙的鞋子不知道要哪一双，回头又看柯羽。柯羽无声的嘴型在说：“快点！”王梓白又看了一眼满墙的鞋，看见一双黑色和银色对勾的篮球鞋。就指着那双鞋说：“阿姨，这双鞋我想试一下。”

服务员回头一看是一个小男生问：“穿几号的鞋？你家长呢？”

王梓白说：“不知道穿几号。我妈妈在旁边的店，让我先过来试。”

服务员看了看王梓白的脚，转身去拿鞋。

鞋拿来，王梓白刚穿到脚上，稍微有一点大。听见柯羽在一边说：“阿姨，我想试试这双红色的，这个白色上衣，还有那个裤子。”

柯羽一口气指了三样东西，把两个服务员都支开，小情侣在犹豫不决，母子俩在选其他的款。台子后面写东西的服务员没过来，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卖场。

柯羽给王梓白使眼色，一边挡住台子后面服务员的视线。见王梓白已经走出了专卖店，柯羽冲着另一个方向喊：“妈，我在这，你来看。你来呀。”边说边往外走。

两个小孩一口气跑出商场，又跑出一条街才停下来。

王梓白说：“吓死我了。”

柯羽笑：“这就吓死了？你这双破鞋子还拿着干什么？快扔了吧。”

王梓白把自己那双已经破洞的球鞋塞进街边的垃圾桶。

柯羽看了看前面不远的公交车站说：“哎呀，车来了，我得回家了。拜拜。”说完便跑向车站，上车走了。

王梓白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柯羽的背影。全省舞蹈比赛拿奖，全校大会上表彰的三好学生，学习成绩也好，长得又漂亮，家里也有钱，可是私下里的行为居然……怎么说呢，居然跟自己一样“野”，甚至比自己还“野”。而且每次来上课时，柯羽在教室里就跟不认识他似得。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孩？

这个暑假是王梓白有印象的日子里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不来群艺馆的时候，就自己在家里练，没有音乐没有镜子，就自己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反复联系上课时老师教过的动作。开始的时候，王梓白只能在最后一排跟着瞎比划，一个月后就跟的有模有样，可以在前面给其他同学做演示了。体能部分也能完整跟下来了。

暑假结束时，王梓白的Popping已经可以卡到崔老师放的任何节奏里，地板动作已经可以做倒立的超级定格。

街舞班的最后一节课，还剩半小时下课，最后这半小时原本是体能，崔老师让大家围成一个圈坐下来。

“这是暑期街舞班的最后一节课了，这个暑假我能给你们的实在是太少了。现在最后的半个小时我想给大家讲一些街舞方面的就算是小知识或者是常识吧，这样以后你们从电视上或者其他渠道看到街舞比赛或者表演的时候最起码自己能看懂。

“街舞的舞种，我在之前的课上在学的时候我都讲过，现在给你们梳理一下。”

崔老师做了几个动作问：“这是什么？”下面的学生一起喊：“Popping，Fresno。”崔老师伸出大拇指。

崔老师继续做动作，学生喊：“HipPop，Cat Daddy。”

后面的动作学生们也都一一的答对。每次答对崔老师都会对他们伸出大拇指。

“现在，我给你们讲一下BATTLE时候的选手的手势，要不然你们以后看不懂别人BATTLE时候手势的意思，多尴尬。”

崔老师一边比划动作，一边讲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自己在跟别人BATTLE的时候要注意什么？不管你是跳HipPop还是Breaking，BATTLE的时候表情要够挑衅，但是心里一定要尊重对手。动作类型要丰富,动静要结合在一起，比如你做pop和Music Control，后面就接一个Harlem Shake。就像呼吸，有强烈的就有轻松的，这样观众看起来也会很顺很舒服。

“街舞不光是咱们这个暑假学的这些，不要被学过的东西局限。舞蹈是可以用动作去描述音乐声音，描述故事，诠释心情，表达歌词。也不是说非要HIPPOP的音乐才能跳HIPPOP，古典可不可以跳？流行歌可不可以跳？都可以，任何音乐都有节奏，都有情绪。所以，一定要多听音乐，多去感受音乐，让身体去跟随音乐的律动。

“最后，跳舞最最重要的是什么？一起大声告诉我！”

下面小孩子一起喊：“基本功！”

崔老师笑：“是，基本功是很重要。但是，最最最重要的是跳舞要开心啊！”

下面一阵乱吼乱叫和掌声。

崔老师：“这届的学生真难带！”

下面学生全部异口同声喊：“这届的老师真奇怪！”这是崔老师经常在课上跟他的学生的互动。

下课后，其他同学都走的差不多了，崔老师收拾音响。王梓白走过来问：“崔老师。街舞班没有了？”

崔老师：“嗯，是啊。这个班停了。”

“以后还开吗？”

“不知道，不会了吧。”崔老师看着王梓白失落的神情，心中明白这个男孩子是真的爱街舞，他不是被家长要求，也不是跟风同学。以王梓白的学习能力，肌肉控制力，和节奏感，如果自己可以每天带他练习，崔老师有信心一年以后王梓白的水平完全可以参加青少年组的比赛了。

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整个暑期一个新学员都没有增加，馆长周一的大会上已经明确的通知了街舞课必须停掉。

王梓白出门之后，看到柯羽在楼梯口给他使眼色。王梓白跟过去，两个人上四楼的健身房。

柯羽一边把牛仔裤往双肩包里塞一边说：“咱俩的东西得拿走了。”

王梓白：“嗯，我来装。你的也要拿走？”

柯羽：“我过了暑假也不在这里上课啊，总是出入会被老师们发现的。我平时舞蹈班还是在少年宫上。”

王梓白：“哦。”

这个夏天，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