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盼来端午假期，读高中的儿子一觉睡到九点，比平常晚起三个多小时，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现在小学生在教材里接触的第一个科学家是不是爱迪生？”这是他一大清早抛给我的，最近惯用的疑问句式开场白，里面藏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玄机。
“是吧？”我又不是小学老师，但是语文课本里关于这位伟大的发明家的故事确实不少。
儿子放下笔，从书桌半转过身，郑重的眼神告诉我他就要开始一如既往的阐述。
“我不喜欢这个人，不应该用他的事例来教育孩子。”右手的几根手指在他的眼睛前方自搏式地比划着，表达着一种达到厌恶的程度。
“为什么？”我很诧异，他最近滋生出的一些出乎意料的想法，常常让我心惊肉跳，生怕一不小心，还未成熟的价值观就被某些不良信息带歪。
“你是不是觉得爱迪生很伟大？”他的设问，带着嘲讽和不屑。
“是啊！电灯、电影、留声机，一个伟大的发明家，需要被质疑？”我的反问，因他咄咄的设问而有些心虚，不知他那哂然的笑脸下藏着怎样的伏笔。
“他的事我早就知道，一直没机会说，你自己查一下他与特斯拉。”
“特斯拉？马斯克的特斯拉？”我没弄明白，他们的关系是怎样跨越百年产生的。
“尼古拉·特斯拉，现在的特斯拉公司就是为了纪念他起的名字。”
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这个名字是第一次听说。
查询的结果令我大跌眼镜：
·爱迪生实验室管理严苛，员工需忍受长时间高强度工作，且发明成果常被归功于其个人而非团队。
·爱迪生名下89%的专利通过剽窃、收购或诉讼获得，包括电灯、留声机等的发明都是在前人基础上完成而未做应有的声明。
·特斯拉在1884年改进24台直流电机后，爱迪生拒绝支付承诺的5万美元报酬，并将特斯拉的交流电技术占为己有。
·为推广自己的直流电系统，在媒体上刻意抹黑交流电。制造公众恐惧情绪，通过公开电击动物、散布交流电危险性言论等手段攻击竞争对手特斯拉，缺乏最起码的科学诚信精神。
·尼古拉·特斯拉放弃了交流电的专利权，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开源吧，这导致他无法由此获得应得的收入，晚年潦倒。
他们的关系本质是商业利益与科学理想冲突的缩影，爱迪生追求专利垄断，特斯拉致力于技术普惠……
这些网络信息，冲击式地刷新了我的三观。儿子，这是你要告诉我的真相么？
老父亲始终以为大科学家都会把毕生精力致力于科学研究与对真理的不懈探索，超然世俗，对物欲嗤之以鼻应是他们一贯的，令人仰望的态度。
此时的心情复杂得难以平复，不知当你探索世界的嫩芽不小心触碰到如此残酷的真相，是否会冷得瑟缩。
不过我的儿子，你没有被名人那显赫的华丽外衣所障目，对唯利者深深地蔑视。你对做学问者应专心执着于科学的信奉与对做人应无愧于心的普世价值的追崇，很令父亲欣慰。
理性思维在你的小小心灵里伸枝展蔓，让你拥有正确判断大是大非的能力。
可是儿子，你确实打破了爸爸那个做了五十年，关于知识与高尚之间必然联系的梦，那么，希望无论你以后有怎样的人生，都能以博爱，悲悯为道德的基石，俯瞰这苍茫的人生。
想起昨晚刷到的一个视频，一个收入低微的送外卖小伙子，每天中午只舍得花几块钱糊弄一下自己的肚子。面对流浪者一碗十几块钱热面的乞求，只犹豫了一下，便漾起笑脸爽快地答应了。
乞讨者是一位记者扮演，十九岁的小伙子父母身处社会最底层，姐姐罹患重病离世，自己无奈放弃学业打工帮家里还债。
“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你是否会去考一所理想的大学？”
“那肯定啊，如果家中没有变故，我肯定会考大学。”
“看来你高中成绩不错！”
“确实有一个大学梦，但现实这样，又有什么办法？”
记者的采访在此刻停顿了一下，看得出来，他在调整情绪。本是调侃基调的街头对话，陷入了另一种不在预计范围内的氛围。
又是春天般的笑容，两道弯月就那么喜盈盈地挂在两只深深的酒窝上方，胖乎乎的圆脸纯真地让人心疼。
生活的苦难，梦想的破碎，成长的真相如此地弄人。可这都没有磨灭少年那颗纯真善良的心，风轻云淡的青春笑靥让他尽显知性之美。美得凄然，美得纯净，就像窗外那刚睡醒的蓝天，还有蓝天下那几朵淡淡的云。
儿子三四岁的时候，到百公里外的郊区治病。十几天的疗程每天一个往返，令他对旅程焦躁不安。
那一天，车子离开市区，前方的天地渐渐辽阔。大朵的白云下，几只牛悠闲地甩着尾巴，在路旁的草地上低着头吃草。
“爸爸你看，牛！”儿子被窗外的画面吸引，一下子安静下来。
“牛在甩尾巴！”这可能是他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牛。
“爸爸，牛尾巴是电动的吧？它们是怎么安上去的？”
全车人被这可爱的童趣逗得哈哈大笑，司机抿着嘴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
今天想起这画面，为什么会有酸酸的感觉从心中流过？是因为你给爸爸的童话般的美好？还是因为成长总会无情地用真相打破你看世界那颗童话般的心？
我的儿子，无论岁月如何流淌，爸爸希望，永远都会有一条电动牛尾巴，在你成长的天地间甩动，用它感性的美，妆点你未来的世界。
理性的真相，感性的真相，知性的真相。这世间种种，无论哪一种，只要它能让你快乐，让你思考，让你成长，就值得你抱着积极的态度去寻找，探索，面对，并将之拥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