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清晰记得入学第一天的场景。很早起床,妈妈做了早餐(虽然记不清但我猜想一定是面条)吃过便约上发小大峰和叔家小超和各位妇女家长们出发了。走的是山间的小路,到处是浓绿的玉米秧,比我们高出一大截来。我们几个东跑跑西跑跑,在人群中探出头仔细瞧黑漆漆一片,再添点风簌簌有声格外吓人。最关键的是各位母亲们不停讨论关于不听话小朋友和人贩子建立关系的故事,以至于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每经过这片要捉人的浓绿都格外小心,马不停蹄。
我们没上过幼儿园,这一直是我庆幸的事情,毕竟少几年调皮捣蛋增这么多天苦海无涯是不划算的。小学在邻村乔屯,与哥哥同校很期待。与校门一路之隔是小卖部,小卖部里生活着两个“富二代”,后来得知一个做了哥哥的同学,一个做了我同学。我们一大帮人走进学校,门口老大爷兼职烧锅炉。校园好大!还有我们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国旗,疯狂逃窜的同学们,和翘着二郎腿坐办公室里的大龄老师们。我们进入一个叫报到处的小瓦屋里,当然全校都是瓦屋。老师们可谓是热情接待笑脸相迎,和后来吃了豹子胆的凶煞判若两人。男人们经过千百年的折磨后励精图治探索出女人善变的伟大真理,而我们在小学就总结出老师更善变的大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老师更可怕,如果有那就是女老师。后来的很多事情就可以证明这一观点。
妈妈帮我报了到,我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做,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一直到眼前“弟弟,弟弟”,看来我亲爱的哥哥能在学校看到弟弟非常开心,我更是如此。老师们显然很熟悉这位同学,也是笑脸相迎。对我也格外好起来,说:“肖伟的弟弟,肯定学习也不会差”我幻想老师们都有无限热情和耐心轻声细语对每一位来学校读书的同学,直到大人们离开我才恍然大悟,大概是我破灭了他们这些大龄执法者幻想的缘故。我们育红班被分到最后一排瓦屋里,也是最矮小黑暗的房间里。我们怜悯窗外的秋千和跷跷板没有人光顾是多么孤独,尽管一位大龄女老师已映入眼帘。当七漏眼八漏缝的门被关上,屋子一下子变得更加昏暗,门有窗,照亮了讲台上这位未知小朋友的母亲。“都找位置坐下别站着”黑板擦不停的拍打着破了角的讲桌宣示权威,扬起万千尘埃映照在几丝阳光下格外显眼。我和大峰坐在一起,等待变脸绝技下一刻乍现。那时的感觉可以说和《雾都孤儿》里奥利弗在贫民窟的无助境遇相当。她无非说一些买学习用品和相互认识的话,直到育红班结束,到头来也没认识几个熊孩子。大家都是周围村落的,早结识的玩伴还应付不过来呢,哪有时间去认识他们。
就这样,我们进了校门,再出来已经是2012年夏天。在这期间发生的任何事似乎都和上学扯上了关系,甩也甩不掉除非哭嚎着抱着家长的大腿,死不要脸地争取人身自由,主动放弃这“正义的使命”。
家长的大腿也不是说抱就能抱的,要总结经验才能不白费功夫。一般母亲大人的腿一定不要抱因为母亲远比父亲有斗志和时间,她们会饶有兴致地和你的软磨硬泡作斗争。熊孩子脆弱的内心防线三两下就被攻破了,然后做饭的功夫把你扔上自行车带走,直奔法场。而身边成功辍学的案例都发生在抱父亲大腿的有心同学身上。当他们兴高采烈地回学校办退学手续,点着脚尖朝着关在各阶段小黑屋里的我们,手儿奋力在空中摇着,那场景不亚于刑满释放。在漫长地上学道路上总是这样,一路走来同行的人儿越来越少。我也在大学站下了车,哥哥众望所归到了终点站博士。
第一节课终于下课了,我亲爱的小秋千儿,让我好好宠幸你。刚玩了几下就被一双满载妒忌的小手推下来了,我哪是服输的人,一顿乱揍外加摸石头,终于在上课铃响之时战胜了他,他捂着头往教室跑边看手,流血了!我的天哪,我上学的第一天把小朋友打流血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生性胆小的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坐立不安直到放学。他没有报复,跟没事人似的走了。而我到了家就交代了我的罪行。我的父亲是个老实人,虽起因不在我,但我确实打出了状况,应该去小朋友家里赔礼道歉,我不敢做声委屈地看看哥哥。
就这样吧,第二天早上父亲带我上了他的大梁车,颠颠簸簸一路不做声,父亲各种教导避免我成为打架专业户。多方打听找到坐落在村头的小院,两扇木门关住了狂吠,关不住炊烟袅袅,见到他的母亲我们诚挚地道歉,她却说:“没事,肯定是俺儿子先挑事,我太了解他了,他回家屁都没放。这不,早去学校了”。如释重负的我和他化解了恩怨,他就是小卖部的二公子。直到多少年后,听家里人说在我们村口省道他骑摩托载着女友追尾了一辆大货车,当场殒命,女友也伤的很重。至此我和他的故事结束,对于当年发生的过节总深感遗憾和歉意。
那时不知道上学为何物,看哥哥每天放学回到家里反应很好,猜想应该比在家里一个人玩有趣很多吧?谁会想到从此学海无涯苦作舟。儿时的我认为学习是一种大人对孩子强迫的文化管教,不需要征求意见,时候到了就押赴刑场处决掉,从此和可爱的童年阴阳相隔永不相见。大人们也不再关心“宝贝”的内心世界,整天“肖健/小超/大峰,作业写完了吗?考得怎么样?”大煞风景,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