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华夏大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日月精华莫不集于此。几千年来,各代贤王垂拱而治,百姓各安其业,国富民殷。然而到了虞皇统治时代,国之风气为之大变。虞皇好大喜功,大兴土木,凡是其喜爱之处,必要建筑一座宫殿,国库因此虚耗过度,横征暴敛乱加于民身。
虞皇偏爱十六岁以下的貌美女子,每年都要在全国范围内强选女子充实后宫,虞皇在位尚不足五年,其后宫女子已逾千人。上自王公贵族,下至黔首布衣,凡是家有女孩的无一幸免。因此惹得怨声载道,已有鼎沸之势。
虞皇整日纵情于声色犬马,国政几乎荒废不问。每日里只混迹在后宫,坐卧必有宫妃在旁服侍,夜有五六个妃子侍寝也不足怪。更有甚者,偶尔上朝时也要宠妃在侧,大臣在朝堂上奏议国事,虞皇和宠妃调情,旁若无人。当然,虞皇自知荒政,也怕惹人议论,于是养了一万人的禁卫军,这一万人对虞皇死忠,专门负责查拿私下议政论政之人。百姓对虞皇的暴政缄口不敢言,在朝大臣中偶有直言虞皇荒政过失的也被处以极刑。
转眼到了虞皇统治的第六个年头。一日,朝中传下旨意,要求文武百官书奏虞皇在位五年内的政治得失。众大臣见此旨意多半明白这只是虞皇的“引蛇出洞”的手段,所以很少有敢直言之人,所上书折中大多是“政治清明,太平盛世”“百姓宴然,安居乐业”,即便提出谏言,也只是言辞委婉,鼓吹王的恩德,恳请“稍减赋役”。
翌日上朝,百官在明德殿议事。虞皇夜夜笙歌,精气亏损,加上百官所议之事都是无关痛痒,无非颂扬帝德皇恩,不到半个钟头虞皇已经昏昏然,背靠王椅就要睡过去。
此时,左相东方信移出班列来到殿前,手持象笏,正色道:“陛下,臣有事奏”。
东方信的声音有如洪钟大吕,虞皇被一惊,睡意去了一大半,心中十分不悦,乜斜着眼睛,没好气地问“左相,你有何事要奏”?
虞皇一发问,百官中有一半人早已冒出了冷汗。东方信却面不改色,答道“臣所奏无它,是陛下征选秀女一事。臣以为陛下连年征选秀女,且皆为十六岁以下,此乃违背自然伦常,是乱天下阴阳常序、坏德逆天的行为。臣恳请陛下罢此例制”。
虞皇未及听完,勃然大怒,猛拍龙案,拇指所戴的玉质扳指也被震碎。“东方信!你好生大胆,你是要谋反不成”?
见虞皇发怒,百官早已跪成一片,山呼“息怒”。东方信想是早准备豁出命去,竟然丝毫没有怯懦。“陛下,臣绝无忤逆之意。陛下在位五年,肆意建造宫殿,赋役一日重过一日,百姓已不堪其负,虽尚未到率兽食人人相食的田地,却也举步维艰了。如此下去,大厦将倾。恳请陛下下诏罪己,勤政清明,仍有挽救之机。”
虞皇听罢已经气作一团,大呼“来人,将这叛逆的东方信杖死”。左右禁卫军四人到了东方信身旁,强行剥去其上衣,推搡中东方信的官帽脱落,滚到殿门前。禁卫军各个均是气能扛鼎的力士,不消几杖下去,东方信已经死去一半,却还有气无力地说:“昏君,不听臣言,大去之日不远矣”!
虞皇愈听愈是气不打一处来,随意抓起龙案上一封奏折,砸向东方信,直呼“打死,打死”。群臣中有几人已经惊吓得汗水浸湿了朝服,东方信也伏在地上只剩下微弱的喘息,又一会儿就声息全无了。
虞皇见东方信虽死,仍觉不能解气,下令查抄其满门,凡东方信家人一律处死。群臣百官竟然无一人敢请愿求情,且不说请愿求情,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之,一人遭殃满门连坐也不少见。伴君如伴虎,朝为田舍翁,暮登天子堂可喜,朝为人上人,暮成阶下囚亦可悲。东方信一心为国,冒死请谏,不曾想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可怜一家四十二口人冤屈惨死。幸而上苍垂怜,保得东方信之幼子东方以牧不死。
原来,在东方信被杖死当天,夫人梁氏恰巧生产。梁氏早得知夫君触怒龙颜,恐命难保的消息,将幼子产下后,托付给夫君的密友程爻,这程爻也是一位贤良义士,心怀天下,有匡世救民之志,与东方信志同道合,二人相交甚厚。程爻知道自己势孤,无力救东方一门不死,只好含泪护密友的幼子出逃,意在保留东方家的血脉。
程爻清楚若有人走漏了风声,这幼儿怕也难逃厄运,所以来到人迹罕至的大孤山下结庐隐居,专心抚养东方以牧长大。程爻饱读诗书,且懂些拳脚功夫,从以牧牙牙学语时就开始教他。东方以牧天资聪慧,无论何种知识一学便会。程爻十分欣慰。
当然,孩子天性爱玩,以牧小时也不愿学习,偷懒耍滑是常有的事。多亏了程爻的严格管教。程爻每日给以牧授课,以牧听着听着就能睡着。程爻也毫不客气,舀出一盆水直接倒在以牧头上。以牧被水激醒,大哭,程爻也不安慰,任其哭,哭够了,继续上课。久而久之,以牧也不哭了。这也从此养成了以牧轻易不哭的坚毅个性。
五岁时,程爻就让以牧学习和熟背《舆地纪略》,希望他了解全国的山川地形和风土人情。但五岁年纪尚幼,斗蛐蛐、抓泥鳅还可以,哪里会喜欢背这么枯燥的书。所以,背了十几天还是第一行。程爻气不过,对以牧吼道:“一龙生九子,怎么偏偏生出你这样的孩子,你对得起你父亲吗?”
以牧问:“义父,我父亲怎么了,我为什么对不起父亲,我哪有对不起父亲?”
程爻骂道:“正才没有偏才有余,让你背书,你觉得难。和你说话,你倒是会顶嘴。今天一天不准吃饭,也不准待在屋里,出去站着!”
当时已是小雪时节,虽天并未下雪,但已冷得透骨。五岁的以牧穿着单薄,站在风里头整整一天,成人这样也吃不消,更何况一个孩子。夜晚,以牧发起高烧,身上滚烫。程爻着了忙,连夜抱着以牧到市镇上找郎中。
程爻边一路小跑边和以牧说话:“以牧,牧儿,听到义父说话没有?难受不难受?”以牧已经陷入昏迷,哪里还有力气说话。
程爻被吓得一个劲流泪:“对不起,牧儿,义父太苛刻了,你别吓义父,好不好?”以牧只是不说话。
好不容易,在天快亮的时候,总算到了市镇,找到了郎中。以牧吃了几剂驱寒发散的药就好了,但程爻却因跑了太久,膝盖严重受伤,落下了隐疾,每到阴雨寒冷天气就膝盖发痛,严重时难以下地走路。
以牧年纪虽小,但知道是自己的不听话造成了义父的重伤,心里十分愧疚。每当义父犯病时,以牧就兢兢业业照顾义父。从此,以牧异常勤奋好学,再不让程爻操心。
在以牧十六岁时,一日,程爻唤其到内室中,问他:“以牧,你可知为何我们在此荒凉之所隐居十几载”?
以牧不知,忙说:“义父,孩儿不知。请义父教我”。
“你的父母被歹人害死,我不带你来此,连你的性命也不能保全。之所以隐居这么多年,实在是因为这个歹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得万分留意,稍有差池我愧对你父母的临终所托”程爻说道。
程爻一五一十将东方一家的遭遇全部告知以牧,以牧听罢哭瘫在地,捶胸顿足良久,咬碎钢牙,决裂睚眦。程爻一旁规劝道:“孩子,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不要过分悲痛。你的仇家可是虞皇,要报仇得从长计议。虞皇在位二十年算是民心尽失,揭竿而起,拉起一面大旗推到昏主也不是做不到”。
“义父,那要从何处做起呢”?以牧迫不及待地问。
程爻将仍瘫在地上的以牧扶起,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要记住义父的几句话。第一,欲速则不达,高筑墙、广积粮才是正途;第二,广结贤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第三,宠辱不惊,要有居上流而不傲,居下流而不馁的气质”,程爻顿了一顿,接着说“这第四点,就是要虚心纳谏,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贤能之士遍天下,万不可倨傲,错失了机会”。
以牧边听边不住地点头,因其有过目能诵的本事,程爻的教诲他已铭刻在心。拱手拜谢程爻道:“义父的教诲以牧牢记”。
程爻忙拉住:“孩子,我见你有麒麟之才,将来必有一番大事业要做。只是眼前时机仍未成熟,毕竟你尚未到弱冠之年”。程爻坐下,端起茶盏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说道:“义父打算送你到首阳山学艺。首阳山是当年黄帝轩辕氏采铜之处,自此以后便有了仙气。天下之大势尽在首阳山帷幄之中。首阳山上的龙真人与我相交不浅。我要你到他那儿学本事”。
东方以牧听闻自然高兴,忙应着。一宿无话,二人决定一早就前往首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