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短信的女孩

1

我是在换了工作以后认识郑琳琅的,面试后过了几天打来电话通知我去入职的就是她。

她笑起来甜甜的,很文静话不多。头发乌黑,皮肤很白,有点富态的美。穿着打扮鲜艳和其他员工不一样,外表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成熟。

入职前的培训,她坐在我和另一个新员工的对面讲着公司的一条一条规定,也只是拿着一本本子照本宣科地读着,她读得很慢,我没耐心听,点着头打瞌睡。

培训完毕她回了人事办公室,把我和另一个新员工晾在了那,那个新员工是学设计的,我没这个本事,搞不了设计。

过了会儿,人事的另一个女员工急匆匆地走来,领我们去见各自部门的经理。走之前,我们问了她刚才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于是我记住了郑琳琅这个名字。

下班以后,我在同一个站牌下遇到了郑琳琅,她戴着耳机听歌没注意到我,我拍拍她肩膀笑容特猥琐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她摘下一个耳机笑着回应我。

我问她是哪里人,我的本意是问她住在哪里坐哪一路车确定我们两人是否同路,我以为她是本地人,不想她真的认真回应了我她是哪里人。

她说:“我是大连人。”

不知为什么,一时半会我就是想不起来大连是属于辽宁省的。

她说:“辽宁省,东北的。”

我这才缓过神来。

“你怎么大老远从东北跑来苏州?”

“我今年夏天毕业,我是来实习的,我有亲戚在这。”

我一脸吃惊的样子,问她:“你还没毕业啊?”

她歪着头问我:“很奇怪吗?”

“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我一直以为你已经结了婚了。”

“我有那么老吗?”

“不是说你老,没有这个意思,而是在你身上有一股母性的魅力。”

“你是在变着法说我老。”

公交车开来后,她和我坐同一辆车,我随口问她在哪里下车,不过几站路,走路也不过只花半个小时。

我说:“你住的这么近,完全可以骑自行车,坐公交还要等车,这多麻烦。”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骑车。”

听她说完,我差点笑出来,“开玩笑吧!”

“真的,不骗你,真不会骑,我们大连人很多都不会骑车。”

“不会吧?”

“看来你地理学得不好,大连到处都是丘陵这种地形,坡很多,你骑个自行车我看看,不过我们那儿公交系统非常发达,去哪儿都有车,根本不用转,比你们这儿好多了。”

“还没去过大连,有机会一定去看看,听你说的感觉这座城市有点萌。”

她笑道:“大连可跟重庆不一样。”

这时候公交车停靠在一个站牌下,她看了一眼外面,发现不是她下车的地方,接着说道:“不过不会骑自行车也真不好意思,我打算过阵子忙完了论文就学。”

“有时间我可以教你。”

公交车再次开出后,我们各自保持沉默,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就这样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发现下一站是她的终点站,我对她说道:“你到站了。”

“嗯。”

公交车停稳后,我跟她说了声再见,她挥了挥手跟我说明天见。

2

除去晚上下班后一起坐车,一天之中几乎很少有时间能够见到郑琳琅,她在三楼,我在二楼,若是没什么事,一般不走动。

我的步调很慢,白天忙工作的事,晚上也很少出去闲逛,一般都躲在卧室码字看书,我总是表现出一副很忙的样子,我也想确确实实地忙一些事务,很多都是无用功。

当我发现郑琳琅这个姑娘在某些方面的认真和任性的时候,我知道我在很多方面都是不如她的。这也让我在看到她玩微信的时候随口说了句加她为好友,其实我都是有预谋的,她通过了我的验证。但那个时候我对她的感觉是很奇怪的,只是想多交个朋友。我们同龄,而她还比我大两个月,她说她上学晚了,刚毕业就快到了晚婚的年龄,还来不及浪费青春就要老了。

她不管是心里还是生理方面看起来都要比我成熟。

我看到她手中的一张白纸上写着的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单词,仔细看了下发现是日语,我问她:“你大学学的是日语?”

“不是,我学的就是人力资源。”

“那你报了日语培训班?”

“自学而已。”

“很厉害,学日语为了什么?”

“我有兴趣啊,我喜欢日本这个国家,那儿的很多城市我都想去看看。”

“你喜欢樱花?”

“对啊,可我还没见过樱花,电视上见的不算。”

“我见过武大的樱花,那是去年的事了。”

“好看吗?”

“你见过了就会念念不忘。”

我们每天的聊天时间几乎就是十分钟的等车和坐车时间,她下车以后我会塞上耳机听歌玩手机。

在我有了她的联系方式之后,给她发过一些信息,但她几乎都不回,回的时候也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我也没有约过她。

她不怎么开朗,她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人,不会和公司的任何一个员工过从甚密,她怕被说闲话,她独来独往,不做出格的事,她的过去我不知道,但从我对她的接触来看,她就像一只全身长满刺的刺猬,似乎对每个人都防御过重。

这样的姑娘很难搞。

3

我找一些说得过去的借口去接触郑琳琅,但我不可能再跟上学的时候那样干出很多不要脸的事情出来,我那时年轻,如今虽然不显老,可我不能太幼稚。

恰巧那时我开始玩起一个公众号,至于定位我自己根本没有想好,我想把它定义为一个私人的公众号,不过我一个月才写几篇东西,显然办不到。那么作为一个摘编类的或许会比较适合,可是运营起来真的不容易,我怕我会放弃。

于是我发信息给她问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运营一个公众号,当然她都没有回我信息,我也不气馁,第二天和她面对面交谈,我问她有没有看到我发的信息,她说她看到了,我说看到了你也不回我,她说今天中午才注意到。

“你晚上都不看手机吗?”

“很少。”

“那你晚上做什么?”

“写论文,学日语,看日剧韩剧。”

“没啦?”

“嗯,忙完就睡了。”

听她说完,我问道:“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

她想都没想就把手机递给我,我趁她不注意,迅速翻了一下短信栏,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短信,包括我发的。看发来短信的这些号码,发现都是公司的男同事。打开这些短信,都写得极为暧昧,读来甚至让人觉得恶心。

“我操,这些混蛋下手够快的啊!”

“什么?”

我指着这些发来暧昧短信的人名跟她说:“这些都是坏人,你不要去理他们,最好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拉黑。”

“对啊,你们都是一样的。”

我忙摆摆手说道:“我跟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我是君子,他们是小人,我坦荡荡,他们长戚戚,我阳光明媚,他们阴暗下流。我只是拍拍自己的胸脯,他们却想着摸摸你的胸脯。”

“打住,你越说越跟他们一样了,我对你还有点好印象,别让我毁了。”

“总之我不是想着要把你推倒,我想找你和我一起干点有意义的事。”

这话我说大了,做得到做不到我不在乎,我现在顾得上的只有眼前。

嗯,就是眼前这个姑娘。

她问我:“什么是有意义的事?”

她说她都不懂,我就和她解释,解释花了我很多时间,解释了一次又一次,她对互联网方面的知识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我还是不怎么懂。”

“我教你。”

“我没时间。”

“你可以挤。”

她犹豫了一下,我趁热打铁,“如果我们做得好了,一年的广告费都有几百万,完完全全可以发家致富,我做老板,你做老板娘。”

“什么?”

“咱们平起平坐,一个公司两个老板。”

公交车到站后,她准备下车,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和我挥了挥手,我说:“你不用急着答应我或者拒绝我,你有时间回去好好想想。”

4

我和郑琳琅的关系有了进步,但她还是刻意和我保持着距离,就像和公司的其他同事一样,我没有约过她,我这人比较笨拙,遇到开朗的姑娘还好办一点,遇到她这样话少,身心方面还比较成熟的姑娘根本就不好搞。

清明节的时候,新同事们大多出去旅行了,很大一部分堵在高速上,我在家里躺着看书下午和几个朋友出去钓鱼,在小城市这样的生活确实太安逸了。

清明过后,我问起郑琳琅是如何度过的,不想她也和我一样,在家里宅着,整天学日语,因为考试快要近了,晚上才下楼去走动走动。

我说:“你这么努力学日语,究竟为了什么,你说是因为兴趣,我看着不像。”

她说:“那还会是什么呢?”

我说:“你想移民。”

下班以后,我又和她提起公众号的事,当然这只是个借口,“郑琳琅,你晚点回去没关系吧,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吃点东西。”

“我住在我亲戚家,我怕太晚我亲戚会担心。”

“担心什么,你给她打个电话,太晚的话我送你回去。”

“你有什么事吗?”

“跟你谈论未来。”

在我不要脸的坚持下,她最终跟我去附近的KFC坐了下来,点了些吃的。我们找了个靠墙的角落,旁边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楼下就是一条步行街,天渐渐黑了下来,街上的人流逐渐增加。

我从公事谈到私事,她有板有眼地回答我,感情方面的事,她很少谈起。我说:“我给你讲个我的故事,作为交换,你也给我讲个你的故事。”

没经她同意,我就先讲了出来,讲完以后,我对她说:“该你了。”

“你想知道?”

“真想知道。”

“你要我说?”

“你讲我听。”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学日语吗,我说是兴趣,你不信,其实我学习日语是为了一个日本男孩。”

“你男朋友。”

“算是吧!”

“他在日本?你学日语就是为了去找他?”

郑琳琅点点头说道:“他是我们学校的交换生,我在大二那年认识的他,交换结束他就回了国,不过我们一直都有联系。”

“他现在在做什么,难道回国拍A片去了?”

她白了我一眼,我连忙道歉,她喝了一口可乐,和我讲起了她和这个日本男孩的故事。

5

在郑琳琅向我转述的时候,她称呼这个男孩为渡边,郑琳琅没有告诉我他叫什么,她只说起他的姓氏。

郑琳琅和渡边认识以后,平时的交流都会讲述本国的文化,还会教对方语言。

她说:“他学我的语言,所以我也要学他的语言,我让他教我,可是我比较笨,学得很慢,只懂一点皮毛。我也没什么钱报培训班,只能自学。”

大连的山水风光,郑琳琅几乎带他走遍。渡边说想体验生活,郑琳琅提议他去支教,于是两人在暑假的时候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当了两个月的老师。

那是一个宁静的山村,早上有大雾,空气干净地如同蒸馏过的水。傍晚夕阳西下,他们坐在山坡上看夕阳,夕阳散发出的光芒把这个山村一点一点染黄。

他们做了一年多的朋友,关系就相当于恋人未满的样子,至少郑琳琅是这么告诉我的,她说她对渡边的感情很复杂,也许是他们接触得久了,也许是他们民族不一样,她甚至对渡边产生了迷恋。

直到有一天,渡边向他表白了,就像日剧里见到的那样,男主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起话来特别得用力。

郑琳琅说她当时捂着嘴哭了,哭得一塌糊涂,我没见郑琳琅哭过,我想象她当时的模样,她一定高兴得无法形容。

这时我问她:“你们之间又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你俩的感情怎么就这么缠绵?”

她反问我:“感情的事你怎么去解释,再说现实中发生的故事肯定没有小说中描写得那么鲜艳。”

我想了想觉得也是,就像我现在喜欢郑琳琅,要我去解释,我也无从说起。

他们的恋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在他们确定关系的四个月以后,渡边交换结束准备回国,回国前他们谁都没有提起分手的事,不过结束也是迟早的事,刻意去提起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就好比毕业季离别季,在火车站抱一抱,就什么都结束了。

6

我说:“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郑琳琅说:“那要怎么办?又哭又闹让他留下来,这也太儿女情长了,我做不出来。”

我说:“你真成熟。可是郑琳琅你知道吗,你身上这股成熟的味道让我很迷恋。”

郑琳琅说:“夸我吗?我人生阅历还没你丰富呢!”

我说:“我是摔倒了很多次,疼,可后来一直忍着,忍着忍着我就成了硬骨头。”

郑琳琅笑了,笑得很好看,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特别明亮。

她说:“我要去日本见他。”

“你都不知道他在日本干了些什么。”

“即使这样,我也要去找他。”

“那么见完了呢?”

“那我就回来。”

“以后呢?”

“我们也许是两条平行线,他会结婚生子,我也会如此。”

“你就为了见他一面?”

“嗯啊。”

我很想骂她一句,可是我骂不出来。

“为什么不选择留在日本。”

“我为什么要留在日本?”

“你努力学习日语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这是兴趣。”

“还不是因为这个男的才学习这门语言的!”

郑琳琅被我说的说不出话来,她的脸微微有些红了。

我摸了下她的脸笑道:“你看你脸,发烫了。”

郑琳琅轻轻推开了我的手,双手捂着脸说道:“我知道我跟渡边没什么可能,我读过很多冒险类的小说,男主角在某个绿洲或某个渔村邂逅某个姑娘,最终的结局都是选择一个人离开这个绿洲或渔村,没有哪个男主角愿意留下来,我就是这个渔村姑娘。”

“那你就放弃,你爱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那也证明我爱过。”

“大连有很多丘陵,我觉得你一直生活在那块丘陵的底端。”

“损我呢!可是我的每一步都是向上的。你生活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你走不出这片平原永远是这个高度。”

她用手比划出一个高度。

“可我现在喜欢上了大连的丘陵,我并不急着往上爬,我想在底端多驻留一阵,看看那儿的美景。”

“大连没什么美景。”

“我觉得有啊,我已经发现了。”

7

天色深沉了下来,楼下的步行街街灯明亮,逛街的人散乱地散着步。

“你来这座城市一个多月了,有没有出来转过?”

“有啊,平时吃完饭,我会和我弟弟出来散散步,一般散步半小时就回去。”

我跟她说这座城市的灯光,我跟她说这座城市的景点,我跟她说我在这座城市读过的中学,我料想她会有兴趣。

下楼以后,我和郑琳琅在街上转了会,很多店铺挤满着人,她偶尔去里面看看,看了会也就出来了,并不久留。

直到郑琳琅无意中抬头仰望,夜空中一轮明月,月光流水般地洒在街上。

“天晚了,我要回家了。”

“再转会呗!”

“外面坏人多。”

“我不是。”

“开玩笑的,你别认真,我回去还得辅导我弟弟功课。”

“你弟弟多大了。”

“小学四年级。”

“别给他太大压力,他现在正是应该好好玩的年纪,不要抹杀了他的童心。”

“可是现在不努力,将来怎么办?”

“也许你说得对,我做事只在乎眼前,不考虑后果,我送送你吧!”

我送她到马路边,招招手打来辆车,等她坐上副驾驶,挥挥手跟她说再见,她跟我说明天见,随后关上车门,我看着出租车远去。

8

我驻留在原地,从口袋里掏出根烟抽。

晚上这座城市的夜景,不怎么好看,至少我已看够,说它繁华却不繁华,说它不繁华那也不尽然。我想多走一点路吹吹冷风,可是该死的吹来的都是四月的暖风。

分别以后,我开始回忆郑琳琅的故事,那个故事还深刻的印在我的脑海,我却忘了她故事中的情节,我不记得了,我回忆不起来。

爱会改变一个人,她傻傻地去学一门语言,她傻傻地跑去日本见渡边一面,尽管未来的结局灰色调,注定了分道扬镳,人生中仅是一个匆忙的过客或是知己。可是她又那么固执,她也不奢求什么,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她爱的那么用力,到头来都是徒劳,他们的故事那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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