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好大的雪。
落在满是鲜血的鹤道上,与遍地殷红融为一体,像河,像花,像罪恶。掩盖了刀锋,掩盖了尸体,掩盖了虚无缥缈的希望。
平国城内,已是残垣断壁,生灵涂炭。哭喊的孩子,倒塌的房屋,还有利刃刺入肌肤的寒冷,比雪还要冷。
王宫大殿前,最后的两百护卫已经集合完毕,等待君王最后的命令,与敌军队决一死战。
可君王早就已经不在了。
而大殿里,只有一名清瘦的男子,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孩子和三位将军以及两位谋士,剩下的人,已经各奔东西了。
清瘦的男子是平国现任的中君,越离。
燃烧了一夜的蜡烛,烛光颤颤巍巍。
“报——!”
传信兵高亢而又嘶哑的声音传来。
“禀报中君,敌军已经攻破了城门!高将军和守城将士…”
传信兵突然跪倒在地,重重的锤了一下冰凉的地面,眼泪,夺眶而出。
“全军覆没…”
话落,殿内几人皆为一震,越离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半晌,轻声问了一句:“敌军现至何处?”
传信兵擦了眼泪,回道:“这个时辰,怕是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了!”
越离咳了两声,面色苍白的他,深知自己已经无力指挥这场战局。
平国的命运,是天的降罪。
此时,站在身旁的一位将军迈步出列。
“中君!臣愿带兵与敌军一战!誓死护住内城!”
越离抬起眼睛望着这位年近七十,身经百战的老将,想说什么,却再最后收住了口。
“宋老将军,无论成败,活着回来便可。”
将军转身走出大殿。
“第一白虎卫!随我出战!”
“以我血躯,护我王城!”
殿外守候的一支几十人的队伍立刻集结,一阵紧凑却不失威仪的步伐,越来越远。
越离望着殿门外灰蒙蒙的天空,咬紧了牙关。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凉,每个人都知道,两百对十万,这是一场不会赢的战役。
三十年了,自从舆合开始,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哥哥…”男子旁边的孩子,轻声喊了一句。
男子转过头,看着孩子恐惧的眼神,嘴角强挤出一丝笑意:“鹤,不怕,黄树会庇佑我们平国的。”说罢,他又开始咳嗽起来。
“中君!”一名谋士走上前来跪下做礼,在这种时刻依旧没有忘记天家该有的礼仪:“中君还是赶快出城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里就让我们几位平国的老臣子留守吧!”
越离摇头,气色却越发虚弱,但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民还在,城还在,王印还在。上仙十年前引我成为中君,救民于水火,如今大业未成,你又如何敢逼我当鼠窜之辈!”
谋士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很低,长跪不起。
“中君,臣愿带一支快骑拼死突围,去邻国请求援军!”又一位将军站了出来。
“成将军,无论成败,活着回来便可。”
还是同样的话。
成将军领命而去。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了越离,鹤,还有一位将军和两位谋士。
“报——!”
传信兵疾速而至,脸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敌人破了内城防线,宋老将军…阵亡。”
(二)
入夜。
大殿中,只剩了越离与鹤两个人,其余人全部在殿门外戒备。
“哥哥,神真的存在吗?”鹤的声音如此干净,他不曾经历过战争的洗礼。
越离将大氅为鹤披好,轻轻点了点头。
炉火正旺,却依旧挡不住穿堂而过的寒冷。
“在的,神一直都在。”
鹤神情有些焦急:“那他们为何不来帮我们?每天要死那么多人,神不会心疼吗?”
越离盘腿坐下,嘴角的笑让人心疼:“鹤,神是公正的,天道循环,生生不息。无论是武运昌隆,还是哀鸿遍野,神都会看得见。”
“那…我们能等到神到来吗?”鹤的眼里有了泪光。
越离转头看着殿外透进来的月光,今天,是满月。
一棵玄黑色的巨树,龙鳞般的纹路在月光下闪耀着清冷的光芒。
“当然,鹤,你看。”
越离伸出手指向窗外那棵巨树。
“等到它开花了,神就会出现的。”
鹤看着那棵黑色的巨树,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那,神是什么样子的?”
越离摸了摸他的头,笑了。
“神就在我们心里。”
鹤不说话。
“在想什么?”
“想家。”鹤把头埋了起来。
越离看着他,许久不语。
“战争结束了,我们就回家。”
…
这一晚,鹤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变成了一只飞鸟,在蓝色的天空中自由翱翔,他飞过平国城的大街小巷,看着每一个人灿烂的笑容,这里没有战争,没有眼泪,最后他飞累了,来到黄庙的屋檐下,一只白鹤,略过九霄。
(三)
敌军攻克护城卫包围王城,只用了短短三个时辰。
越离与鹤从梦中惊醒,殿门外火光四起,李嵩踉跄着跑进来,高喊着:“中君!快从后门走!”
接着,他从外面用力的拉上了殿门。
嘶嚎,拼杀,倒地。
越离攥紧了拳头,把鹤搂在怀里。
“哥哥,神…不会来了…我们走吧…”鹤开始哽咽。
越离没有看他,只是死死的盯着紧闭的殿门,口中道:“鹤,什么是为君之道?”
鹤愣了一下,抬头看着越离。
“先生是怎么教你的?说出来!”
鹤一哆嗦,颤颤巍巍道:“为君之道,始于立志。志不立,人不成。所谓志也,上及天,下通地,气魂寰宇,刚柔并济,渡众生,平天下,方为志…”
“很好!”越离摸着鹤的额头,神情有些激动,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用金色丝绸包裹的小东西,塞到了鹤的手里。
“带着它走。”
有水滴落在了鹤的额头。
是泪。
“哥哥…”
“走啊,不要回头,快走!”
越离一把推开了鹤,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直奔殿门而去。
门开了,鹤看到了敌人血红的眼睛。
“哥哥!”
“走啊!”
越离大喊着,将长剑刺入敌人的身体。
一个,两个…
五个,十个…
然后,一支长弩射中了他的胸膛。
他倒了下去。
鹤大喊着奔了过去,屋檐倒塌了,挡住了黄庙外的敌人。
鹤抱起越离,泣不成声。
越离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抚摸着鹤的脸。
“走吧,鹤……回家。”
“不!!”
鹤跑到黄树前噗通跪倒,嘶吼道:“神啊!你快来吧!救救哥哥!救救平国!神啊!求求你!”
越离不停地吐着鲜血,望着跪在那里痛哭不止的鹤,悲痛万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切,皆为命数。
天佑太平。
越离感觉眼前开始模糊。
这一刻,无声。
没有杀戮,没有哭泣,没有他,没有鹤。
太阳一点一点被吞噬,血色的残光打在庙前的院落,如此寒冷,如此温暖。
鹤不哭了,慢慢的站了起来。
越离看到了他赤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犹如熊熊业火,焚烧罪恶。
黄树,开花了。
(四)
谁手握着浩劫,毁天灭地。
谁驾驭着希望,破荒而来。
神,在每个人的心中,熊熊燃烧。
就像这七瓣花朵,护佑众生。
成将军带着援兵从城外杀了进来,将敌人堵在了内城,屠杀殆尽。
鹤坐在越离的身旁,望着熟睡般安详的他,像个孩子。
舆合结束了。
平国开战三十年之后,新的王到来了。
王旗重新在城门挂起。
平国所有存活下来的百姓、将士,都聚集在王宫前,膜拜他们新的信仰。
战争还没有结束,大家经过简单的整备,还要抵挡饥荒与未知的灾害。
鹤抱起越离的尸体,久久不放。
“哥,没有神,什么都没有。”
越离给他的丝绸小包掉在了地上,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王印。
鹤在越离耳边轻声道:“哥,等我带你回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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