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发号帝令?”百花君问道。
我不经意的嘲笑了他一笑,但言语上并无斥责,我缓缓道:“墨青还未行动,如果我们眼下就大张旗鼓的号令,岂不授人以柄。到时候魔界就会公然指责我们先做图谋,而他们为了自保,不得已才发动战争。本来是他们蠢蠢欲动在先,屡次挑衅,最后反而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了,岂不亏大了。”
微山四皓中的夏园出列道:“帝君所言甚是。我等就听帝君吩咐的去做就是了。”
纪壬道:“那符信?”
“自然要发。不过要做的严密一些,不要走漏半点风声。”
纪壬欣喜,“是。”
“着手准备去吧。”
纪壬步出大明殿,微山四皓中的老幺严修道:“帝君,普贤帝君卸任后,朝中仍有些势力,您看是否着手拔除。”
我微微动容,“你写一章奏表,详列家世生平,官职过往,明日呈来。”
严修从袖中拿出一本奏折,双手平举过头顶,颤巍巍道:“帝君,老臣已拟好奏章了,请您过目。”
我眉毛轻动,看来这微山四皓的确有两把刷子,冲着这办事效率,我就得多给他四个打点分。
依旧是龚毅拿了过来,我展开看了,眉头渐渐舒展不开了。我看了一半,合上奏折,语重心长道:“严爱卿啊,这份名单我先留下了。”
严修不甘心,不觉上前一步道:“帝君,这锄奸——势在必行啊!”
我不动声色,“本君明白。但他们盘根日久,长生帝君既然还留着他们,就有他们的用处。况且还有魔界蠢蠢欲动,眼下正是用人档口,留几个吧。”
严修不满道:“帝君,奸人不除,朝堂不宁啊。”
我冷了脸,“爱卿与奸人共事长久,还忍不了这几日?”
严修还想再说,夏园一把拽过他的袖子,压低声道:“适可而止吧。”
他们说的很小声,但无奈我仙法高强,耳聪目明的,听见了。我笑道:“严爱卿回去重新拟一份奏章吧。顶多留三分之一的人名。”
严修虽然没能继续发表高见,心里有些堵,但见我给了下坡路,还是顺从夏园的脸色,恭敬道:“老臣遵旨。”
我微微颔首,心道:亏我方才还在心里夸你,原来也是才用有限。我想到这里,难免多盯着微山四皓看了几眼,越看越想摇头,这眉毛胡子一把白的四位老人家,是该请回去养老了。
百花君上前禀报,“帝君,近日魔界在微臣管辖的地界,大张旗鼓的扩张醉仙草生意。”
我闻言一动,“墨青之所以铺展醉仙草生意,一是为了求财,而是为了腐蚀仙界战斗力。现今大张旗鼓、肆无忌惮的,那必然是筹备军费,快速捞钱准备开战了。”
云浮听了,面有忧色道:“帝君觉得如何做?”
我的目光转向百花君,问道:“当日普贤帝君如何处理醉仙草事务的。”
百花君带了无奈和不忿,回禀道:“启禀帝君,当初普贤帝君当政之时,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魔界闹得太过分的时候,才用暗卫营清除几个为首的,按下大潮也就罢了。但往日的醉仙草风波,无一超过这次。帝君,不瞒您说,我的百花郡,已经有半数的人吸食和从事醉仙草生意了。而且,因百花郡靠近魔界的醉仙草种植和加工基地,百花郡已经成为仙界最大的醉仙草买卖和中转市场,百花郡从事醉仙草生意的商人遍布仙界各处。”
我听完后,怒道:“百花郡问题如此严重,为何不早着手治理。”
百花君汗颜,“微臣人微言轻,不敢有大的清除动作,只怕激起魔界愤怒,给仙界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
我冷笑,“好一个为仙界着想啊。这明明是你只求自保、毫不作为。”
百花君低下头,“帝君,微臣自知能力有限,处事不利。请帝君恕罪!”
夏园求情道:“帝君,这事也不能全怪百花君。当年天庭的政策就是韬光养晦,平安为上,不惹是非。”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我其实也没有太多怪罪百花君的意思,他那人老实憨直,忠心耿耿,不惹是非,倒也是个好官,但唯一缺的就是魄力。说到缺乏魄力,我不禁满心伤悲。这世间敢于为正义豁命的必然是将自己及亲近的安危置之不顾,才敢拼命一搏。那是为苍生舍弃自己的壮烈啊,历览古今,又有几人可以荷负如此重任呢。
我长叹,平和但威严道:“本帝君可既往不咎。但是——”我说着横扫了在殿的众位仙家,缓慢但铿锵有力道,“我既已主持仙界,过去那老一套都给我收起来,不仅不能再由魔界放肆,必要时候一定重拳出击,灭他彻底。众位仙家,可听明白了。”
众人振奋,“是,我等听侯帝君调遣。”
“我们仙界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万一激起魔界愤怒,岂不要针尖对麦芒了。对百姓何益?”
“你老糊涂了,都要开战了,还怕什么。”
我冷眼旁观诸位的言辞,心中暗暗记下。言辞举止,最能体现谁有魄力,谁是脓包。而这都是日后重用和排斥的根据,而非单凭严修那样一纸奏折,就定下结论。
想到这,我转眼去看严修。他这时正在微山四皓的小圈子中慷慨直言。看来,他向来就是个话多的主。我侧了侧身子,仔细听他言语。听了几句,就不由笑了。他倒是这里面最激进的一个,是主张将魔界和仙界的不法势力连根拔起的。如此嫉恶如仇的性子,用对了,倒是个难得的人才。方才还嫌弃他检举人太多,倒是我失于用人了。这样的人——嗯,我想到给他安排什么好去处,让他彻底发挥他的本领了。现在这个礼部主事之位妥妥地限制了他的能力。
我微笑道:“严爱卿啊。”
严修一个机灵,从高谈阔论中跳出来,精神抖擞道:“帝君!”
一瞧他那样,就知道方才谈论的很尽兴。
我笑了,难得他这样眉毛胡子一把白的老头,还有少年的雄心壮志。由此可知,他年轻时候该是怎样的意气风发了。
我转头找到百花君,掩不住笑意,道:“百花君。”
“微臣在。”
“既然你的百花郡积疴已久,那我们治大病就当用猛药,治乱象必然要用重典。这样吧,我把严爱卿派到你的百花郡,作为监察御史协助你治理这醉仙草泛滥一事。你可愿意?”
百花君微微一愣,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派人给他,而且派的人还是严修。但他为人老实,没有立即开口。
我见他犹豫,笑问:“百花君可是觉得我这安排不妥?”
百花君忙道:“不不,帝君,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严修也不满了,百花君这态度摆明了就是对自己不甚满意啊,他脾气急,跳出来道:“帝君,他要是不愿意,您就另排他人吧,老夫一把年纪了,还不愿奔波劳苦,去百花郡那偏僻地界呢。”
百花君见他急了,急忙走近,好言道:“严主事,松年怎敢啊。松年是怕您劳顿——”
严修立起手掌,气势磅礴,“老夫老当益壮,这点小事,都不够我画戟一挥,保证人到事平。”
我听他开始吹牛,想开口调侃几句,夏园先说话了,“四弟,你又妄言了。”
严修听到大哥出言阻止自己,知道自己过了。他生平最听夏园的话,所以,他立马停止当前的话语,转而道:“谢谢大哥提醒,我又说过了。”
我看他俩互动的有趣,不禁遐想起他们当年的互促互励。这样持续一生,胜似亲兄弟的友谊,也着实让人羡慕。
我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百花君,即日起就准备迎接严御史吧。”
百花君恭敬答应,“微臣遵命。”
严修开心道:“谢帝君器重,老臣定当竭尽全力,为仙界铲除祸根。”
我点头,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又分别对仙魔边界、仙界防御中线以及天庭的武装部署。
严修临走时候,还特意请示了一句,“帝君,我何时赴任呢?”
我抿嘴笑了,“严爱卿几日可准备就绪呢?”
严修拍着胸脯,“严修一个糟老头子,没什么好收拾的,随时待命。”
我笑道:“法宝行头、亲信护卫总得带上些,你回去好好斟酌一番,明日辰末下早朝的时候,你就出发吧。”
严修带了雀跃,拱手弯腰道,“帝君放心。必定准备的井井有条。”
我看着一把年纪,顶了满头银丝的老头兴奋成少年模样,心中暗喜,缓缓道:“好。本君就将百花郡事务全权交给你了。”
“是!”
青藜君见我走下台阶,靠近道:“你想走险招?”
我对他微微一笑,“算不上险招,不过是你有初一我有十五吧。”
“可是严修的脾气——你可能对他了解不深,他可是个嫉恶如仇的主,眼睛里容不下半粒沙子。”云浮补充道。
我嘴角勾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可是,万一后果——”青藜君不免替我担忧。
我信心满满,“他魔界都调兵遣将了,我还怕他什么!不如趁此机会给他个斩草除根。”
青藜君被我感染了,他笑了,豪气万丈道:“好,有魄力。我支持你。”
云浮还有一点不放心,他道:“你真的决定了?万一——”
我拍拍云浮的后背,“放心,最坏的结果不过仙魔开战。而眼下,我们不采取铲除醉仙草行动,墨青也要找别的借口打来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趁此做些有益仙界的举措。退一万步,禁绝醉仙草交易,放到哪里,也是我们站在正义的制高点。墨青真的以此为借口,那也正好衬托出他的无耻。”
龚毅率先笑道:“还是帝君思虑深长。”
我拍拍他的脑袋,“跟在身边,多学着点。”
“小的明白。”龚毅笑道。
大明殿的事务商议完成后,我用了踏云术,飞也似的的跑回太极殿。我坐在密阁的几案边,静静地盯着“唐允”。我知道他有意识,因为我方才进来的时候,他那团白色的光芒,突然亮了一瞬。我手掌轻轻靠近光源外侧,虽然是团白光,朦朦胧胧,但还是有外边界的。手指触碰到边缘,便能明显感觉这是一个硬壳的球体,不过外在看来是一团白光罢了。我轻叹:“阿允,你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回应。
我心头凉了凉。我现在终于明白他当时同云浮从太极殿离开的时候为何依依不舍,看了又看,而云浮却一句也不催促。原来他们早就共谋好了,就骗我自己一个傻子。而且,骗我的原因还是为了救我。
我想着往事,既心酸又恼怒,泪水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了一桌子。
他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何时会醒,而仙界的重担我虽然挑的起,但是没有他在身边,总觉得空落落的。纵然有他留下的顾命大臣,但那始终不是他啊。
他说过一定会回来,我相信他。可是——
“你能不能快一点回来啊。”我哭着,忍不住对了白光里的唐允嗔怨。以前有他在身边没觉得怎样,现在他才一天不在,我就感觉已经孤单半生了。
白光闪了闪,我含着泪惊喜道:“阿允!”
白光又微微跳了跳,似乎是在回应我。我欣喜,心内一暖,豪言壮语就出来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守好仙界的,我——等你回来。”
白光闪的更欢快了,我笑了,不觉撅了嘴,“就知道你喜欢听这个。你说,你是不是在偷笑。”
白光立马温和了许多,我心道:还知道收敛。我问他:“一个月左右就醒来好不好。”
白光暗淡了暗淡,我就知道这时间是操之过急了。
“两个月?”我商量道。
白光没了反应,依旧如前平和。
我哼了一声,一直就这个脾气,不知道的不说。都不会诹个时间哄哄我。
我跟他说了半天话后,拿出他托云浮转交给我的册子,细细翻看。他里面也有天庭诸位臣子的介绍,并且还分门别类:忠、奸、忠而不用、奸而不废等条目列的清清楚楚。这是唐允亲手写给我的,他的字体遒劲洒脱,别人能写出他的飘逸但没有他的遒劲,能写出他的刚劲但没有他的胆魄。字如其人,诚不虚也啊。
我又找出严修所上的折子,仔细比对,通过人员差额来分析严修的工作能力和日后我需要重点注意的人群。我也许天性喜好此事,看的有趣,不觉已经夜半了。
星儿在门外道:“公主,休息吗?”
我合上折子和书,出门道:“把被褥给我拿来吧,我以后就睡在这里了。”
“可是——”
我打断她的话,笑道:“我意已决,不用劝了。”逍遥了那么些日子,忙几天算不了什么。累不到。
星儿办事效率很高,一会功夫就给我把需要的被褥和衣服拿来了。她把被褥放在我的手上,柔顺道:“公主,您稍等一会,我去帮您打水,您先洗漱一下。我知道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我没有叫别人,就自己帮您料理完事情。”
我才笑了半笑,就听门外涵巧道:“公主,洗脸水我给您打来了。”
星儿诧异,她低声道:“公主,我真的没通知她,她怎么自己来了。”
我微微一笑,“她是唐允的人,自然有她得到消息的门径。”我平淡吩咐道:“进来吧。”
涵巧进门,双手捧了一盆颜色泛了黄色的,微微浑浊的水进门。星儿警觉道:“你打的什么水!怎么这种颜色,回去重新打一盆来。”
涵巧也不恼,她圆润的脸上,展开一个得体的笑,“公主,这是帝君吩咐的,说这些汤药用了可以缓解疲劳。”
我眉毛一挑,“他何时说的?”
涵巧将脸盆放在架子上,双手交叉在腹,缓慢而温和地答道:“方才云浮君拿来给我的,说是帝君吩咐他交给我的。”
这个唐允,究竟算下了多少步,算到了多细,连这个都想好了。“这个具体怎么用?”
涵巧道:“这一盆是洗脸水,还有洗脚的水,我这就去给您打来。”
唐允的心估计十一窍、十二窍都有吧,九窍玲珑心已经远远不够形容他的细致了。
“去吧。”我带了感叹吩咐道。
我方才曾寻机问过云浮有关曹正渝和涵巧的事情。云浮说曹正渝本名俞涵,是当年昆仑的最后几期弟子,等他进昆仑的时候,我和唐允已经不长在昆仑了,所以对他知道的少些也属正常。但他却对唐允自来感恩戴德,唐允的提挈之恩他也一直铭记在心。
俞涵本是北海的一名普通的打渔人家的孩子,因父母勤快有头脑,所以日子越过越好。他的父母也是开明人士,知道自己文化不多,便请了私塾先生教俞涵念书,稍长之后,便送他去城里的县学上学。
但贫寒人家的子女,想要进一步突破阶层,太难了。虽然他在县学拼命学习,但无奈他往日的底子薄弱,奋斗了多年,才刚好赶上别人起步的能力。但纵使拼命了多年,他仍然不能在北海郡谋个差事,甚至想要在县域内某个称心如意的差事,都不亦于痴心妄想。因为他背后根本就没有可以倚靠的势力,他父母奋斗了一辈子的积累远远不及人家家底的零头。
所以,他奋斗了多年,依然混在县内一个中层偏下的岗位上。更糟糕的是,纵使他再努力,天花板都绝对比他想象的还够厚。故此,他削尖了脑袋,钻了半辈子,也没能钻透那压在头顶的“天”。
可是就算他生来韧劲十足,不屈抗争之力再强,积攒了多年,也已是牢骚满腹了。偶尔,夜深人静或独坐孤处之时,难免积久爆发。
话说唐允那年晚间,从天庭去往昆仑,路过北海。他远远望见北海上空萦绕一股冲天的不平之气,瑰奇鲜丽。唐允大为惊异。他自来善于观气辨物,掐指一算,知道北海有逸才沉没。本来各地有几个不得志的人才也是常事,说不好听当然是命运坎坷,说好听点就是命运对人才的磨练,自己挨过去也就鱼跃龙门了。身为上位的唐允,不管也没什么,这叫不干预万物蕃息。
但唐允那日突发逸兴,竟按下云头,顺了那瑰丽之光一路找了去。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唐允心中连连赞叹:这人虽有不平之气,但很快就被意志压下去了,反上来的光亮,便是更加通彻的忧生爱民、自强不息之光。
唐允背了手,从窗外瞧着正在桌边翻书的俞涵。俞涵看书有段时间了,桌上的烛泪已经厚厚一层。唐允看了一会儿,想要离开的时候,俞涵开口了,“帝君在外许久,为何不发一言而走。”
唐允脚下的云彩都聚拢了一半了,听到俞涵的问话后,心中大为惊异,他不慌不忙转身道:“见所见而去,不必开口。”
这一会儿功夫,俞涵已经起身到了门口,恭敬迎道:“小的冒昧,敢问帝君,有何所见。敢请赐教。”
唐允笑道:“夜深人静,勤读不辍,出人头地,指日可待。”
俞涵闻言,似喜非喜,他恭敬地做了一个延让的手势,“帝君,如果不嫌鄙陋,请进屋坐坐吧。也算光临敝舍一趟了。”
唐允背了手看他,大感兴趣。俞涵中等身材,生的面阔口方,腰背挺直,穿一领深蓝的细葛布衣,丛容涵静。唐允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个朴重端方的雅正之人。唐允对他满意,自然从谏如流。他抬步进屋,走了几步后,转个弯,径直走到俞涵的书桌前。他在桌前站了站,怕再走近了,看道俞涵有未来得及处理的涉密公文之类,反倒给他增添忧虑。
俞涵见此,还以为他嫌座位被自己坐过。忙将座位用鸡毛掸子扫了扫,拉开一个合适的距离,“帝君,请坐。俞涵这里简陋,您将就坐吧。”
唐允看他忙活,突然笑道:“这般有眼色。”
俞涵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小声道:“帝君,这点眼色在没有的话,俞涵也算白活这些年。”他还没有这般不懂事。
唐允见他气度一瞬间卑微了下去,知道他往日定是没少碰过厚墙壁。不免怜才道:“把你的情况说一说吧。”唐允边坐边指着桌上的书和文件问,“这些有涉密公文吗?有的话先收拾一下吧。”
俞涵笑道:“帝君说笑了,书都是圣贤书,公文处理的都是帝君的仙界的事务,没有秘密。”
唐允见他反应敏捷,心中便想考考他,“这里是北海郡嘉兴县吧。”唐允说着,随手拿起桌上的书。
“是。”俞涵不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就随他的思路往下走。
唐允拿着书,搭眼一看,是《仙界正史》,他嘴角勾一抹笑意,“你现今做什么事务?”
“仓储小吏,主管各仓出纳核算。”
唐允点头,将书放在桌上,道:“如此,算是埋没你了。”
俞涵心中一激动,心内压抑已久的不平翻涌,不免出声呼道:“帝君!”
唐允知道他为何激动,但他转个话题,道:“常看《仙界正史》?”
俞涵心头被激起的热血凉了凉。他回话道:“帝君,史书常读常新,不仅于文笔有利,更能鉴古知今。小的虽人微位卑,但却无时不想能有机会一展平生所学。虽然现今不用,但俞涵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俞涵一定能等到这一天的。”
唐允心道:这一天这不就来了。但他还是面色淡淡道:“那我就要考考你了。”
俞涵恭敬道:“请帝君赐教。”
唐允微微笑道:“这里靠近魔界,仙魔往来频繁,想必你与魔界之人也多有接触。那我问你,你如何看待当今魔界与仙界的关系?”
俞涵道:“帝君,小的虽然没有机会深入魔界内部,但从日常政策和与上司同僚的谈话中,隐隐感觉魔界内部或者出现了分化,或许在孕育一场政变。总之,策令常有反复,这是政权极端不稳定的征兆。”
唐允微笑,赞赏道:“不错。倒是蛮有慧根。”
俞涵道:“帝君过奖。”
唐允指着桌上的公文道:“这么晚了还在批改公文?一个仓储小吏也这么多事务。”
俞涵淡然道:“这都是吏部积压的文件,这几天年度盘查,他们那边忙不过来,便请我们仓储这边帮忙整理文件。”说着就顺手打开一本,递给唐允,“帝君过目。”
唐允接过公文,通读一遍,又看了其他几本,皆断析公允,简明持正,他叹道:“没想到北海郡,开明如此,还能有你这般被埋没之人,其他郡县,想来更上层楼啊。”
俞涵趁机跪道:“帝君,小的读书修习多年,自小就立志为仙界谋新尽忠,可无奈出身不高,一直不得重用。帝君,今日小的有缘,居然得遇帝君光临敝舍,就请帝君给小的一个报效的机会吧。”
唐允见他卑微求告,长叹:“人尽其用本是仙界正途。我这仙界年久日深,层级渐成。我本以为还在控制之内,没想到已经固化至此了。是该变变,换换新了。”他说着,起身对俞涵道:“起来吧。也不用给你找差事,直接跟我到昆仑吧。昆仑还缺一个书记,我正五物色人选,可好正得一得力人才。”
就这样,唐允当天就领了俞涵一起去到了昆仑。唐允于路问他怎知道自己就是帝君。俞涵解释说,他虽然没有见过帝君,但是曾见过帝君画像,就记在脑中了。方才他也是从唐允的上神气度和心中对唐允画像的印象,猜测可能就是唐允。但仍然不确定,所以他后来喊唐允帝君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就是这一句试探的问话,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当然,俞涵在昆仑也不是一帆风顺。本来唐允谈到的那个书记职位,虽然没有拍案让谁来做,但昆仑内部明争暗斗的已经好几轮了。突然空降了一个,没选上的必然心怀不甘,所以也没少给他穿小鞋。但因为他是唐允直接派来的,毕竟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俞涵在昆仑还是做过几件光辉事迹的。他为人仁和,态度不卑不亢。平日不畏恶势,除了几次三番的巧妙打击昆仑内部的恶势力,最后在仙魔大战中更是不顾金光天尊的死守之命,杀出一条血路,解救了昆仑北山的子弟性命,成功将魔界的进攻打退。但也正是因为这次英勇事迹,他被金光天尊联合一众子弟被事后清算,赶出了昆仑。
俞涵被撵出昆仑的时候,唐允正忙着寻找理疗魔君的药物,无暇顾及他。还是云浮给了他一封推荐信,他才得以到了北海府君的北海府任职。不过唐允要求他不得用本名,他就改成了曹正渝。
他在北海任上,从最初北海府的北海书记一职做到了现今的北海内史之位,任内执掌北海法令、文书和官吏罢黜,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治下政风清和,野无遗贤。北海郡连续多年评为仙界开明之地,吸引了各郡不少优秀人才纷纷投奔。
当然,也有人在普贤帝君面前参奏北海郡政令不合祖制,纯粹歪门邪道,把其他郡内的优秀人才都吸引了过去。普贤帝君在朝堂也不过微微一笑,打哈哈遮掩过去,实在被追问的紧,也不过说过几日再论,然后就一直战术性拖延,拖到最后实在拖不下去了,参奏的人也就放弃了。普贤帝君其实也不是真的为了保全北海郡,他也觉得北海郡在一众自甘堕落的仙家中过于优秀了,稍稍平凡些更好,他也好耳根清静。但无奈,他暗中剿灭醉仙草的仙界暗卫七成都是北海将士。所以,他不是不想动北海郡,实是不能。再者北海气候干冷,四季分明,山川高峻,河海奔腾,自开天辟地以来,便多有慷慨雄壮、忠肝义胆之士,无论明打还是暗战,都是最有力的王牌部队。加上俞涵的刻意练兵,北海郡的军队更是出手致胜,打遍仙界无敌手。
我打量着在身边伺候的涵巧,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如果我没有猜错,她也是俞涵也就是今日的曹正渝专门训练的北府军内的一员。
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问道:“涵巧,你可曾在北府军任职?”
涵巧忙着的手一顿,可能是没想道我突然这般问,但片刻后,她好像想明白了,笑道:“可是帝君跟您说的?”
我其实是从唐允给我的册子里看到的。正常的北海军队叫北海军,这支特训的现今仍潜藏的精兵才叫北府军。但我打了个哈哈道:“我看你做事利落,侦查反侦察能力都很突出,必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涵巧道:“既然帝君将我派给公主做护卫,那我的资料您肯定是看过了。”
她说的没错,唐允虽然开始没告诉我涵巧的事情,但在他托云浮交给我的那本小册子的最后夹了一页,就是专门交代涵巧的身世的。条目列的很清楚,但没有说她在北府军内任职。但我就是怀疑她这般利落,绝对不可能在处理日常事务中练就这一身本领。
涵巧笑道:“奴婢虽然没有正式在北海军任职,但是父亲为了锻炼和检测我的能力,也派我参与过几次北海军的公务。而且,北府军的事务,父亲也多与我商议,借以培养我的办事能力。因此,虽没有正式任职,也算是北府军的一员吧。”
我点头,眼前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办事老到的护卫,我心中不由地对曹正渝多了三分感佩。其实说曹正渝我听了耳生,但说起俞涵我还是有过目见耳闻的。他当时因手段高明婉转,办事利落高效,在昆仑乃至仙界都有了些美名。我当年偶尔亲自去昆仑办事的时候,还碰巧帮他结了金光天尊主使的一次阴谋暗算他的小事。所以,对他并不陌生。他有头脑有手段有魄力,还知恩图报,确实是仙界难得的人才。往事暂且不论,光是手上这支北府军就是我对抗魔界的一柄利刃。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有处理事务之能,我也不能浪费这么好的资源。日后的北府军右军就由你统领吧。”
涵巧受宠若惊,她跪地道:“谢公主赏识。但公主,北府右军是一只特别的军队,他的统领一直空缺,所以,这些年一直由父亲直接管辖。虽然名为北府右军,实质是帝君专门培养的护卫军队,最后要交给帝君统领的。这是您的暗卫,您怎么轻易转交出去呢。奴婢不敢承职。”
我爽朗一笑,道:“这仙界的军队都是我的,哪有什么私人留存。我日后必然事务繁杂,想不到之处,还得你帮我照看些。这支部队既然是暗卫,保护我的安全而已,和你职务重叠,就全权交给你管理了。你和北府右军同心同德,一起效力仙界吧。”
涵巧谢恩道:“公主,涵巧明白了。涵巧定不负重托和信任。护您周全。”
我忙搀她起身道:“不用这般见外,我们年纪相仿,你看看星儿,日后你就跟她一样,放开些就是。不用拘谨。”
星儿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看得出还是有点小情绪的,她绷着脸,“我们日后就一起伺候好公主吧。”
涵巧伶俐,忙道:“我后来,凡事还要多像星儿姐姐学习。涵巧有不懂的地方,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要星儿姐姐多提点呢。”
星儿见她这话,推辞道:“咱俩工种可不同,你负责护卫,我负责端茶倒水,我这点修为可指点不了。你的事情自己做主就是了。”
涵巧笑道:“星儿姐姐过谦了。”
星儿道:“我可没谦虚,我灵力低微——”
“那日后涵巧连你一起保护就是了。反正北府兵够多。”
“没问题。”涵巧答应的及时又爽快。
“公主——”星儿被我俩一唱一和的说的不好意思起来。
我拉过她俩,好好地做了一番互帮互助,共同提携的工作,看到她俩基本摒除隔阂,慢慢熟悉起来后,才打发他们道:“行了,我这儿也差不多了,你俩把这里收拾收拾出去歇着吧。”
她俩走后,我独坐房中,不一会儿收到了韵儿发给我的符信。原来近来魔界频频与冯涧联络,但无奈我没有带韵儿来天界,所以冯涧没法从韵儿那里得到我的准确信息。于是,冯涧就撺掇我二哥忽悠我的母亲,说天界事务多,我才带了几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不如把在西海的那些服侍丫鬟全送到天界去。
西海圣母还没来得及安排,急于得到消息的冯涧就撺掇韵儿向星儿他们打听。虽然冯涧盯我盯的紧,但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她盯我这般紧做什么。
我一手托了腮,盯着笼罩了唐允的那团白光,“你说这冯涧老盯着我做什么。”我怎样与他何干?她盯着我也没用啊。啊!我知道了,我点着那团白光,笑道:“肯定是盯我是假,盯你是真。毕竟你身边那几个人,除了云浮、明朗就是青藜君,段位太高,她根本无从下手。所以,只好从我这里下手了。”
白光没有反应,我哼了一声,“无聊。”就知道他不愿意回答这样的问题。
白光光芒润了润,就像他往日那样,虽然不说话,但总会给我暖暖的一笑一样。
“哎!”我叹一声。提笔给韵儿回信,让她收拾收拾,不日准备来天界。又给我的母亲写了一封信,直接告诉她我事务繁多,忙不过来,让她多派几个侍从来天界。
忙完这头之后,我又翻看了许久唐允给我的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天还不亮,云浮就来了。我一个机灵起身,不等星儿来喊,我已经自己穿好衣服,整了个造型,并随手拿起王冠带上了。
星儿看我箭步流星,一阵风儿一样从她身边走过,不敢相信的喊道:“公主!你——涵巧帮你梳的头发!”我忙的头也不回,扔下一句,“自己施法做的。”
“哦!”星儿断了脸盆,心内虽然踏实了,但仍然对我自己就能整理好却还每日等她来穿衣梳头感到不解。
我心道:往日闲着,不让你梳头发穿衣服,慢悠悠打发时间么。再说了,你以为梳头发不耗费仙力啊。平日没事,仙力就不要在这无谓的事情上浪费了。
云浮边走边汇报。“墨青那边昨晚一整晚都很安静。”
“这么快不至于集结完成。他在动什么鬼心思?”
云浮道:“不知。据说昨日与灭魂商议了半宿。天亮才见他离开灭魂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