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海说第一个疗程快结束了。头三天还好,第四天开始整个人都不好了,吃不下东西。我还没见到他,不知道这一个礼拜的化疗之后,站在我面前的魏明海是否已经成功“减肥”。他已经和我约好了出院就和我一起喝茶,就怕他连见我的力气都没有。要知道化疗那玩意,不仅杀死癌细胞,连正常的细胞统统都要杀死。也就是说,没有强壮的体魄,你还没那么多正常细胞可供化疗的。
母亲已经断断续续病了一个月,到现在还没见好。其实也就是年纪大了,一个感冒发烧得不到根治,体内的炎症、病毒还未能清除,怕风,乏力,身上还起了莫名其妙的热毒或者过敏一类的疹子,让人烦躁难安。而最恼人的还是母亲那副臭脸,搞得好像是我害她得病的,整日唉声叹气、要死要活的样子。
同学李大神经——他的神经不是一般的大条,早早地候在我办公室,据说因为我帮他们村打输了官司,村民们责怪我这个律师没用,害得他神经受到损害,于是跑到我办公室来寻求补偿。李大神经乃好茶之人,见我茶桌上放着一饼打着“中茶”字样的普洱生茶,毫不客气地收入囊中,说是用来好好补一下神经。
陈大膀子也悄悄尾随而至,他最近每天都要打我十几通电话。因为他觉得他的膀子已经够粗够大了,居然还有人比他更厉害,让他觉得耻辱。“老子钱也花了,关系也找了,为什么就是搞不定?难道有人比我膀子更粗?”他气不过,总缠着我不得安宁,因为我收了他的律师费,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粘着我。于是我总躲着他,而他一见不到我人,就拼命打我电话;我不接,他就悄悄溜到我办公室,要么窜到永青堂,总有一个地方能把我找到。
亲戚兼班长的张大花叫我帮帮她的父亲,拆迁补偿的事,没完没了。老人家心里不爽,说凭什么赔给别人就不赔给他?他整天的工作就是跑到镇政府、县政府去闹事,去上访,还到处找人写状纸。估计张大花早在父亲面前夸下海口,有个亲戚是个大律师,一定能帮到你。然后事先打电话来和我说好,演场戏给她父亲看,目的是为了堵住他父亲的嘴,因为他每天都大骂子女们不帮他,连状纸都不帮他写。于是我表弟就领着他的岳父大人找上门来——我表弟就是张大花的妹夫。表弟结婚那天见到张大花那一刻,我俩都张大了嘴巴,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你怎么也在这儿?”然后才明白我表弟娶了我班长大人的妹妹。于是,班长的老爹足足给我唠叨了一个下午,大有悔恨张大花当初为什么没嫁给我的意思。
儿子七月的课程就要完结,原计划八月初陪爷爷奶奶出去旅游,结果奶奶一脸厌恶地拽紧了披在身上的衣服,“你看我这样子能出去走吗?”说着连忙去关紧了阳台上的落地玻璃门。三伏天好不容易吹进客厅的风,让这位老人家不仅穿了件厚衣服,还一边冒汗一边直起鸡皮疙瘩。爷爷很是不爽,因为他现在就是个老顽童,说好的旅游呢?该不会泡汤了吧?儿子甚是体贴,说既然不能一起出去,他就回来陪二老,让奶奶这几天的病情明显好转......
“砰砰砰”,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母亲从门缝里探出个头来。我说你不想去旅游就不去了,你孙子已经答应回来陪你们。母亲不明白我说什么,叫我快起床,说老爸拉肚子拉了一整夜!我“噌”地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原来刚才那一切都是在做梦!但面前站着的老妈却不是梦。我看了下时间,凌晨四点。
走进老爸房间时,他刚从厕所里出来,这是他今天夜里第十次上厕所,床单弄脏了才醒的。房间里已经烟雾弥漫,那是燃烧的艾条。母亲每次生病我都帮她烧艾条,她觉得很管用,所以拿艾条来帮父亲烧肚子,希望可以止泻。我一边拿着艾条帮父亲烧着全身的经络,一边说不知道烧艾条对拉肚子是否有作用。果然,没过多久,父亲又艰难地爬起来冲进厕所。
我想起办公室放着一瓶“黄连素”,那是前两天买的。我以前拉肚子就吃这东西,特管用,吃一次就见效。可后来不见药店有卖的,因为太便宜,没钱赚。前几天女儿肠胃不舒服,去药店居然让我惊喜地发现了这个小药瓶——盐酸小檗碱,也就是“黄连素”。于是就买了两瓶,一瓶放在办公室。凌晨四点半,我按了好几次喇叭才把睡眼惺忪的保安叫醒,连声说着抱歉,冲进黑黢黢的办公室,心急如焚地打开柜子,那个小药瓶好像发着金光等待着我。
排山倒海的下泄总算止住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摊在沙发上躺着。老爸挪着那发软的双腿在我面前转悠,“辛苦了儿子!”那一边,老妈正在打扫战场,老爸嘿嘿地笑着,他知道厕所里哗哗的水声正在冲洗着他这个老顽童“尿床”的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