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在县城生活过,可初来这里,却并没有觉得与我原先的三线古都有什么分别,除了楼矮点,人少点,路不平点,路上卫生差点,其实都大同小异。唯一让我觉得新鲜的是满街的叫卖声。
路上经常见到骑着电动三轮车的小贩们,车上卖的东西多是吃的,每每人还未到,鲜亮的叫卖声就由远及近地传来,当然不再是口喊,科技的进步已经把卖货郎从这项体力劳动中解放了出来,每车标配一个喇叭,录好了音,声音放得大大的,一声声不间断地喊,喊出气势,喊出风格。有男声,有女声,有语调急促的,有拖着腔的,在大街上此起彼伏,平白给这个小城增添了不少烟火气。
最没特色的是罗列商品,一件件报出名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这基本上是固定摊位,可能是不需要急于推销自己,也不需要过于吸引人,反正天天在这里,只要告诉你我在卖什么就行了。平淡的声音不停歇地日复一日地响着,不知周围的住户和商家会不会烦?
有意思的是那些沿街的流动商贩们,这种声音得捕捉,有时一晃就过去的。不过时间长了,大致来来回回在这里经过的总是那些卖家,也听得熟悉了。
最先吸引我的是一个卖葡萄的,声音倒没什么稀奇,只她的承诺很诚恳:“谁买本地甜葡萄?本地甜葡萄才摘哩,你先尝尝甜不甜 ,不甜包退包换。”本不是什么大件东西,买回去还会拿来换吗?真拿来换她给换吗?但卖葡萄卖出这种诚恳八成是对自己的葡萄很自信。我买过她很多次葡萄,当然不是因为她的诚恳,而是她的葡萄真的很甜。
后来发现,包退包换在这里挺时兴,不少卖家都会在叫卖声中承诺包退包换,可真有人会较真吗?还真有一个,小高,我新交的朋友。她说前一阵她买了一个沿街叫卖的老头几十块钱粉条,老头说包退包换,甚至还诚意地留了电话,或许是以为遇到了大客户,想长期合作。回家一吃,实在不像样,小高于是开始留心老头的行踪,后来真又碰上,小高怕他不认帐,机智地先拨通了电话,看他接了电话,才走上去与他理论。老头说,他卖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退过货。小高没有妥协,最后老头果真信守承诺,把粉条钱退了回来,看来包退包换真不是说说而已啊!
这里的人还很喜欢热的食品,总是爱在罗列了一系列自己的商品后,从容地追加一句:“热哩”,就算是暑气还在的天气,这两字也总是赘在最后,粽子、面包、豆浆、豆腐脑、烤红薯、豌豆糕,无不以“热哩”为荣,似乎是在宣告,自己的东西好吃又新鲜。
方言绝对是叫卖最有特色的点,原本听起来有些土气的语言一旦用在叫卖上,立刻显出勃勃的生机,抑扬顿挫,起承转合,拉着长调悠扬地唱着,真的,真像是唱着的。有一次在路上,听到一个叫卖声从身边飘过,儿子听不懂他在卖什么,我就跟着他仔细听,竟然听出了音乐的味道。如果有个懂音律的,一定可以将它写出谱子来。我在想如果这些叫卖声换成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会是什么样子,自己在心里演练了下,顿觉风韵尽失。不过有一次还真遇到一个用普通话来叫卖的,实在是普通得紧。
如今养成了习惯,每天出门,只要听到叫卖声,我就会拿手机录下来,手机上已经存了快二十条了,各具特色,各具风味。儿子对我的活动也很感兴趣,听到有意思的,就会推荐给我,让我在某个时间段去,商贩一定会在。
有一天我拿录到的叫卖声给儿子听,听到其中一个:“鱼丸、鱼丸,鲜鱼丸,豆腐脑热哩,甜哩、咸哩,有牛奶”,他一下笑得背过气去,笑这毫无逻辑的排列顺序,可这随意的搭配,搭配上女主人低沉缓慢的声音,竟有几分像一个老母亲在招唤自己的孩子吃饭,寒风里真能平添一丝暖意。
原想把录到的声音发到网上共享,觉得挺有意义的,可是竟没有找到能发音频的平台,只能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