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八)

早上一醒来,就赶着去上课,此刻,正在上第三节课,枫就是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听。他不断地看着手表,又在不断地心烦意乱中……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他突然觉得不能再等了,一瞬间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牢牢地抓住了他,促使他起身。

他跟老师请了个假,因为很难得,老师很快就同意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招待所,直冲到小雅住的房间门口,“小雅,开门,是我!”

没有如期听到房间内小雅的声音,他又敲了一次,“小雅,开门,是我!”

还是没有回响,他想了想,到楼下前台。前台阿姨刚好抬头看见他,立即说:“同学,你来了,你妹妹已经退房离开了……”

“什么?她退房了?我跟她说过,我不还让她等我的。”枫急了。

阿姨说:“可能她不想影响你上课吧,就先走了,哦,这儿还有她给你留的一个纸条呢。”

枫接过东西和纸条,看到小雅写着“哥,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我玩得很开心,我走啦,你安心学习!妹留”,那一瞬间,他感觉好像有人突然硬生生从他心里挖走了一块什么东西似的,很痛!

不行,他不能这样放小雅走,他一定要去送送小雅,一定要去。这样想着,他就冲了出去。

他边跑边看了一下时间,11点多,也许还能赶上。他冲到公交站台,可是时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的慢,周围的一切压根就无视于他的紧张和急切,慢悠悠的进行着。公交车迟迟不来,迟迟不来……

终于,他咬咬牙,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跟师傅说了目的地,疾驰而去……

枫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是为什么事情打的了,应该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城市的公交系统相当发达,价格也很合适,所以这几年里,他鲜少打的。最主要的是,他打的一趟的钱,足够他坐整年的公交车了,对于一个还没有赚钱能力的成年人而言,能省点是点吧。

而现在,他一点都没有像平时一样去考量,他觉得,这是必须,必须在轮船离开前见到小雅,不然,他一定会为此遗憾一生。

午间高峰期,路上还是有点堵的,好在打了车,一个小时多一点,终于到了码头。

下车以后,他直冲进候船区,一排排座位的找过去,没有小雅。

在将要绝望的时候,一晃眼,他看到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立在江边,那一瞬间,他笃定,就是小雅,便冲了过去,高喊:“小雅!”

小雅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她,可又想想,不可能啊,人生地不熟的,谁认识她啊,一定是错觉。

突然,她就被一股力量拽进一个人的怀里,在她来不及错愕的时候,就听到耳旁传来的声音,“小雅,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你忘了我跟你说过要送你的吗?我快急死了!”

是枫!小雅抬起不敢置信的眼睛,她看到了那张无比熟悉的脸,额头上面都是汗珠,眼里全是焦虑,她不自觉的晃了一下脑袋,不是梦,是真的,枫居然赶过来送她了。

枫看到小雅晃了一下脑袋,看到小雅微微泛红的眼睛,突然觉得有些话一定要跟小雅说,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的内心又被另一感觉抓紧,有一股滔天巨浪一层层推进,直到没顶。

小雅低声说:“对不起啊!枫,我不想影响你学习,所以……”

又想了,说:“谢谢你赶来送我!”

枫刚准备说什么,通知上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候船区本来坐下来等船的人一个个起身,准备排队上船了。

“小雅,你等一下,容我说几句话。”

小雅点点头,莫名变得很紧张。

枫松开抓紧小雅的手,推开在一个合适的距离,用眼睛定定的看着她说:“小雅,我不知道现在这种感觉是不是叫喜欢,这几年,我也谈过两场不咸不淡的恋爱,都没有过这么揪心的感觉,此刻,我有很大的不舍得,你懂吗?我感觉你这一走,我们就不会再相见了,我不舍得,所以,我赶过来了,我不舍得就这么放你走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告诉小雅,大白天,明晃晃的太阳下面,能看见满天璀璨的烟花,小雅一定会说“我信”。因为这一瞬间,在小雅的心里就炸开了一朵极其美丽的烟花,无比震憾!无比璀璨!

小雅再一次难以置信的看着枫,这一次她连晃一下脑袋都不舍得,即便是梦,她也愿意就此沉睡,永不醒来。

枫看着呆若木鸡的小雅,他不知道小雅心里会怎么想,继续说:“小雅,我知道这有点不可思议,因为我自己也不相信这么短短的一天会发生这些变化,可是,现在如果我不说出来,我确定自己以后一定会后悔,所以,我赶过来了,我就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小雅再次听到枫跟她这么说时,她突然回神了,她突然想到,她得抓住,就好像有人突然告诉你,你中了五百万一样,你第一感觉一定是不相信,然后就是紧紧抓住那张获奖券,绝不能让别人抢走。

小雅看向枫的眼睛,轻轻问了一句:“枫,你确定吗?你没有骗我?”

“我确定,因为确定,我才赶过来了。”

这时,耳畔再次传来催促上船的声音,小雅想了一想,拉起枫的手,笑嘻嘻的说:“枫,我们走吧。”

“去哪儿?你不上船了吗?”

“不走了,今天我不走了。”

“真的?可以吗?”

“真的,我确定,跟你一样。”

一瞬间,一阵狂喜吞没了枫,在枫将要感觉透不过气的时候,他又把抱住了小雅,不断地说着:“小雅,你真好!小雅,你真好!……”

小雅感觉到周边异样的眼神,赶紧跟枫小声的说:“枫,快放我下来,这是公众场合。”

枫依言放下了小雅,将小雅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另一只手牵起小雅走出了码头。

这个季节的正午时分,阳光很烈,抬头仰视时会很刺眼。今天的天空很蓝,云朵很白,周围的一切都特别的敞亮。

枫觉得,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满足、幸福,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又有一种柳暗花明的自得,所有一切都刚刚好。

小雅看着身边牵着她手的他,看着他一脸的笑意,她仍然不敢完全相信眼前的一切,她跟自己说:“小雅,你很幸运,即便只是短暂的拥有,也好过从没有过,你得珍惜,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是的,是我一直想要的。”于是,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枫的手,继续傻傻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上了公交车后,枫突然想到一件事,就说:“糟糕!小雅,忘记退船票了,现在去退,可以退30%的票价呢。”

小雅开心地说:“这张船票,不退!我想留着它,一直留着。”

“傻小雅!”枫捏了一下小雅的鼻子,继续把她圈在他的怀抱里,这一刻,是他安心的拥有,不再迷茫,不再彷徨。

有些感觉,因为乍然盛开,就需要一个间隙给予缓冲。已经荡漾出去的涟漪,在回复平静的过程里,也需要一层层的收回、存储。来得太过突然,就会小心翼翼地将它慢慢的安放。

此刻他们,一路无话,就这样静静的微抱着,即便旁边有了可坐的位置,他们也视而不见。

再次到了学校的招待所,再次遇到前台阿姨,在阿姨一脸的错愕里,枫赶紧说:“唉,我这粗心的妹妹,把船票弄丢了,今天没票买了,走不成了。”

阿姨一听,也感觉到遗憾地说:“太不小心了!”可一看小雅低下去的头,又改口道:“算了,年轻人出门难免丢三拉四的,算了算了,别往心里去了。”

枫说:“嗯,不怪她了,那阿姨,还是给个单人间吧。”

“行!正好,之前住的那间还在,还住那间吧。”

“好的!”

办完入住手续,枫领着小雅上了楼,进入房间以后,小雅才敢抬起头,她涨红脸,跟枫说:“你也太厉害了,这故事都能编出来啊,我都不敢喘气了。”

枫又捏了一下小雅的鼻子说:“不编咋办啊,让阿姨怀疑了,你就要睡大街上了。”

“睡大街就睡大街,到时候,我就在脖子上挂个牌子,写上:愿做苦力还债,求带走。”小雅不服气的说。

“这样啊,那我也挂个牌子坐在你旁边,写上:被隔壁始乱终弃,求大家支持打官司。”

小雅一听急了,抬脚就想踹枫。

枫一个转身,从后面抱住小雅说:“小雅,谢谢你留下,没有让我充满遗憾。”

小雅又被枫说愣了,这样的枫,真的需要时间适应啊。

枫看了一下时间,说:“小雅,你饿不?午饭时间早过了。”

“不饿,早上吃了好多。”

“那好,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一会儿还有两节课,上午请过假了,下午不能再请了。”

“好!那我小睡一会儿,你安心上课去吧。”

“你一定要在这儿等我,我一下课就过来找你,我们一起出去吃东西。”

“好!”

枫走了,小雅才有时间整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一直极力控制自己,她害怕这是个梦,所以就听任自己顺从,不问,不想。

小雅跑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又传来了敲门声,“小雅,开门,是我!”

小雅走过去开门,只见枫咬着馒头,递给她一袋东西,一打开,发现是几袋零食。

“小雅,你先睡会儿,醒了,如果饿了,这零食你先吃着哈。”

小雅有点感动,又很开心,说:“好!你快去上课吧!”说完就把枫推了出去。

枫在门外大声说:“那我走啦,你别乱跑,等我。”

隔着门,小雅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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