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究竟要走多少路、做多少事、经历多少无奈、惋惜多少错过,才叫成长?
这句话的原话,是写在多年前了。那时,我不满二十岁,已以为历经艰辛,已开始对人生万般感慨,而如今,这种感慨愈发强烈。读完路遥的《人生》,脑海中浮现的也是这句话。《人生》中所描述的,不也是这样的人生难题吗?
故事发生在改革开放初期的陕北高原。高家村的乡村教师高加林,突然被下岗了,下岗的原因就是因为大队书记高明楼的儿子高三星高中毕业了,这份美差自然也就被他夺去了。这个失去,不仅让嫩皮嫩肉的他从此必须下田劳作,更是断去了这个有志气的24岁青年的逐梦路,毕竟,那个年代还不存在什么外出打工,在本地谋得一份工作然后一步步晋升才是一条看得见希望的路。
短暂的颓废后,有一股倔劲的他,开始下田劳作了,只是这时的他就像一个二杆子,穿最破的衣服,两只手不停地掘地,哪怕双手磨出泡磨出血也不歇息。从性格上说,这股倔劲的他一个强者,但除了换来乡邻的同情外,并不能帮助他走出烦闷,更不能给他带来美好的出路。
命运中不幸的他,却迎来了甜蜜的幸福。俊俏、温柔的姑娘刘巧珍,来到了他的身边。起初,高加林因为她是个不识字的农村姑娘而不愿意接受她,他可不想从此被捆在农村的大地上。可是,巧珍那无私、多情的爱,让他的精神和身体能够马上会松弛下来;让他躁动不安的心潮能够变成风平浪静的湖水。的确,一叶浮萍的加林,迫切需要一个港湾,巧珍的爱,就是他温馨的港湾。他们恋爱了,当爱情在一个青年人身上苏醒以后,它会转变为一种巨大的力量,加林也一下子便从灰心丧气的情绪中,重新激发起对生活的热情。
改革开放初期的乡村,正处于传统观念走向现代观念的转折期,自由恋爱虽开始出现却也饱受争议。加林和巧珍未经媒妁之言便私下里来往,一时成了村里闲聊的话题,更是让巧珍的父亲刘立本恼羞成怒。可倔强的加林,决心对他所憎恨的农村旧道德观念和庸俗舆论进行挑战,他第一次在大白天公然带上巧珍一起进县城买漂白粉,这一举动果然惊动了乡邻,男女老少纷纷出来观看这一不可思议之举,可加林和巧珍却是无畏的、骄傲的。如果这对情侣能够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
爱情的温馨,虽然抚平了加林心中的躁乱,可想在事业上一番作为的心,却一直无法停息。机会,也终于来了,加林的叔父高玉智,被调回了家乡任劳动局局长,副局长马占胜为了巴结局长,动用关系为加林谋了一个记者的职位。这可是加林非常擅长的,对报刊文章结构的熟悉、自身的文采与创造力,都让他看到了美好的希望。这时的高加林,可谓是人生赢家,爱情事业双丰收呀。
在记者这份工作中,加林精力充沛、精神集中、动作灵敏、思路清晰,他的才能得到了充分施展。刚上任的第一周,他就主动下乡到暴雨肆虐的乡村,并在一线与村民一同救灾,他的纪实报道《只要有人在,大灾也不怕》得到了上司景老师的大力欣赏,也打动了一个高中女同学黄亚萍。而这,只是一个开端,没过多久,他便写了不少通讯报道和散文,学会了照相和印放相片,傍晚又在县体育场大出风头,再加上他模样标致,使他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一颗明星。他内心里每时每刻都充满了一种骄傲和自豪的感觉,自尊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年轻有为的他,不由得轻飘起来,锋芒也不时外露。更可怕的是,他的爱情动摇了。原来,她的高中同学黄亚萍,发觉自己爱上了加林。亚萍的漂亮、博学,也不时让加林产生与她结合的幻想。加林开始将亚萍与巧珍做起比较来,亚萍可以与他讲起14种新能源,巧珍告诉他的却是他家的12头小猪死了一头,亚萍可以利用家庭关系帮助他去南京谋得一份前景美好的工作,巧珍却只能牢牢地锁在农村大地上。加林觉得不应该因为巧珍的爱情而误了自己的前途,于是他果决地放弃了巧珍,而选择了与亚萍在一起。闻讯的父亲高玉德和德顺爷特地赶来县城,告诉加林他的根在大地,而当下的加林就像一根豆芽,很虚无飘渺,可是,这个年轻人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人生哲学,老人的劝勉他是听不下去了。
可正当加林憧憬着美好未来时,暴风雨降临了。他通过后门谋取工作的事情,被告发了,县委决定将他辞退,也就是说,加林又是一个农民了。这一晴天霹雳,彻底惊醒了他,他才明白他此前志得意满时所拥有的,只是一道虹,可他却把那当做了桥。一个人应该有理想,甚至应该有幻想,但他千万不能抛开现实生活,去盲目追求实际上还不能得到的东西。他也才明白,心底真正爱的女孩,是巧珍。巧珍可以为他奉献一切,可以在他何种情境都愿意给他陪伴,而亚萍虽然也爱他,可却难以去爱一个是农民的他。
可惜的是,他的巧珍,已嫁作他人妇。原来,失恋后伤心欲绝的她,明白了她与加林的爱情多么天真,毕竟他们的差距太大了,然而现实世界中依然有许多值得她热爱的事物,她爱太阳、爱土地、爱劳动、爱清朗朗的大马河、爱大马河畔的青草和野花……最后,她也接受了邻村马栓的求爱。马栓虽不如加林吹拉弹唱样样在行,可却诚实、心眼不死,最重要的,他是真正的爱她。
彻底失去了事业与爱情的加林,也开始自我反省了,他的悲剧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为了虚荣而抛弃了生活的原则,落了今天这个下场!而路还得走下去,他可怎么办?这时,德顺爷再次出现了,他用枯瘦的手指头把四周围的大地山川指了一圈,对加林说:就是这山,这水,这土地,一代一代养活了我们。没有这土地,世界上就什么也不会有!是的,不会有!只要咱们爱劳动,一切都还会好起来的。高加林一下子扑倒在德顺爷爷的脚下,两只手紧紧抓着两把黄土,沉痛地呻吟着,喊叫了一声:“我的亲人哪……”
《人生》中高加林面临的人生难题,也正是年轻人们普遍面临的人生难题——职业、爱情。
先谈职业。人们爱把青年比作春,这比喻是正确的,可是彼此的相似点与其说是青年人的晴朗有如春阳的明丽,倒不如从另一方面看,青年人的愁苦、青年人的生长,更像那在阴云暗淡的风里、雨里、寒里演变着的春。比高加林幸运的是,现代社会是一个多元化、开放性的社会,给每一个人以施展才能的机会与平台,可也正是选择的庞杂导致了年轻人们的迷茫和无所适从。现代社会也是一个注重效率、竞争极其激烈的社会,让每一个有才能的人脱颖而出,却也导致许多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焦虑与不安。总之,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那就让我们不盲从、不焦躁,遵循内心的兴趣与选择,坚定地行走于人生的职业之路。
再谈爱情。与我而言,这是一个难度系数远远大于职业的难题。我想与大多数人而言也是,职业关乎生存关乎责任关乎荣誉,而爱情则关乎生活的方方面面最终关乎人生的幸福。高加林是幸运的,他遇见了真心爱他呵护他的刘巧珍,巧珍为他抚平失业的伤痛、为他带去温馨与祥和。可这样不对称的爱情又是那么脆弱,当遇见契合度更高的黄亚萍、瞥见职业梦想的橄榄枝时,加林经过艰难的抉择后选择了弃巧珍而去。有人说加林是渣男,也有人说加林与巧珍在才学、性格、兴趣和喜好上太不对等,很难一起走下去。但不管如何说,他们终究是错过了。关于爱情,我非常喜欢一句话,爱是一种心动,更是一种选择,更是一种有意识的承诺,是彼此愿意日复一日坚持维系下去的一件事。我想,这就是地久天长。
人生的难题,又何止职业与爱情,学业、真理、信仰、社会关系等等也为我们的成长布下一道道坎。是呀,人生,哪有一帆风顺,人生就是一个难题又一个难题。我自己在这条大道上也是疑惑重重,所能说的、所能做的,也就是不负于心、向上生长。保持平和与希望,用行动去追寻心之所愿,享受一份安宁与富足。
其实呢,转换一种态度,人生也是充满一个个惊喜。这不是这篇文章所要讨论的,暂且打住。
最后补充一句,读完《人生》,我发现我喜欢上了陕北民歌,那纯洁的情感的流露。德顺爷唱起灵转曾为他唱的《走西口》,“走路你走大路,万不要走小路;大路上人马稠,小路上有贼寇。坐船你坐船后,万不要坐船头”,这朴实的旋律,令人心头暖暖。巧珍唱起“上河里(哪个)鸭子下河里鹅,一对对(哪个)毛眼眼望哥哥……”(出自《叫一声哥哥块回来》),电影中那个俏皮可爱的镜头,再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