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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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是这样开始的。一个大喜的日子,母亲问儿子,未来儿媳叫什么名字。儿子不知道为什么,咿呀半天,愣是没有憋出一个字来,像突然失忆一样。母亲反问道:“你结婚,怎么会不知道老婆的名字,你是在开玩笑吗?”儿子看了看请帖,上面有自己的名字胡正南,女方的名字是两个X,他原地转了一圈,眉头紧锁,一点也不像开心的新郎官。突然他抬头对着母亲大声地说:“希文,她叫希文。”

“希文、希文。” 胡正南睡梦中叫喊着,这是他从梦的记忆里捞出来的名字。“哐当”一声,这巨大的声音把他从睡梦中拽了出来,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滚落在地上,依稀还记得梦里他正在结婚。他坐了起来,一脸疑惑地回想着梦里的人生大事。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马上开始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衣服箱子底下找到一叠证件。一张结婚证的复印件,还有一张年轻漂亮姑娘的照片,吸引他的注意。54岁的胡正南举着照片,仔细端详着,想起来这是他的媳妇——希文。他蹦蹦跳跳地去另一个房间告诉哥哥和嫂子,好像他还是一名少年。

“哥哥,嫂子,你看我媳妇希文多俊啊!”嫂子张英躺在床上看到他滑稽的动作,朝着他大吼:“你知道你多大岁数了吗?天还没有亮,你跑过来干嘛?滚回你房间。”

胡正南嘻嘻笑不回答,一直傻傻地看着希文的照片。嫂子是打心底厌烦这个小叔子,但是无奈,自己的老公就是要跟这个单身的弟弟住一起。小叔子家里有难处,嫂子认为偶尔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互相帮助而已。可是这种情况就从来没有减少过,让她头疼了10多年。

嫂子被吵醒后睡不着,连喊带骂地让他滚出去照镜子,看看他那副德性。觉得这个小叔子老了神经有点不太正常。床上的胡正东依旧呼呼大睡,虽然老婆张英的说话声音很大,他依旧可以把这些生活琐碎的话带到梦里。胡正南拿着那张年轻女人的照片在院子里叫喊着——这是我老婆希文。然后又跑到洗手间去照镜子,倒不是听嫂子的话,而是喜欢照镜子。那是年轻时留下来的习惯。他来到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头花白的头发,再看看照片里年轻的女人,一头黑色秀发。愤怒地对着镜子大喊:“这个人是谁?”他惊讶地跑出洗手间,有些神智恍惚。嫂子看到他今天的反常行为,大叫自己的老公胡正东出来。

胡正东还在床上睡着,听到老婆在外面骂骂咧咧,还有弟弟的叫喊声叠加在一起,无奈地坐了起来,梦里是这样,起床后现实的生活还是这样。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才六点四十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衣服,慢吞吞地来到院子。看到弟弟胡正南发疯地转圈,捂着脑袋。大喊——镜子里的人是谁。

这个时候胡正东的女儿带着5岁的外孙子来到院子里,外孙子骑着小脚踏车在院子里绕圈,“完了,完了,芭比Q啦,芭比Q啦。”嫂子疑惑地对着老公说:“这是老年痴呆的征兆吧?完了,赶紧找他儿子的下落,让他儿子把他接走。”

“他儿子3岁就被希文带走了,上哪去找?我弟才54岁,怎么可能老年痴呆?”

“去希文老家找?现在不找,以后严重了?谁照顾他?难不成你照顾他?”

“他是我弟,难道让他流浪街头?”

“那你就跟他过吧,还结婚生儿育女干嘛?”

张英气呼呼走开,不再与胡正东理论。也没有招呼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子。女儿见怪不怪,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张英很想把这个包袱甩出去,自从20多年前胡正南染上赌博的习惯,她就想让自己的老公和他一刀两断,可是他就像口香糖,怎么都无法摆脱。家里乱做一团,特别是住在这破旧的老房子一楼,不但生活一团乱麻,阴暗潮湿不说,就连老鼠和蟑螂都经常光顾这个家,让张英时不时地发疯和胡正东吵架,才能解自己心头之气。

左邻右里的大爷大妈一下子都被吸引过来,围着胡正南转,他生气地坐在地上嘴里还不停地嘟囔:“这是不成立的,不成立。”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把外套蒙在头上,不理任何人。过了一会,他从外套钻出来,邻居们把他围在中间,瞪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你们这样盯着我干嘛?不用上班吗?我可要去上班啦。”胡正南从人群中挤出来,嘴里还念叨着:“我是一名搬运工、搬运工。”所有人松了一口气,他没有疯。胡正南虽然恢复正常,但是嫂子还是有些担心,喋喋不休地催促胡正东去找找曾经的朋友,看看谁有希文和他儿子的下落。他儿子今年应该有23岁了,再怎么样,胡正南是他爸爸。怕以后胡正南老年痴呆,或者瘫痪了,儿子怎么也要履行义务。出钱也好,出力也罢。总之照顾他的责任不能落在自己和胡正东的头上。 

第二天早上,哥哥叫弟弟吃饭,发现他不在房间。“老婆,你看到正南了吗?”“没有,去外面的公共厕所了吧?”家里就一个洗手间,嫂子总是告诉胡正东和胡正南去外面的公共洗手间,反正又不远。主要是能节省水费,而且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有时候周末会来家里住。人多不方便。这个习惯胡正南和胡正东倒是保持得很好。“他已经有老年痴呆的前兆了,看着点,万一走丢了回不来怎么办?”

“他有手有脚,我怎么看着,广州这么大,他爱去哪就去哪。他都54岁啦,早该独立生活了。非得跟我们一起住。走丢了更好。”

“你说什么傻话,你想离开这个家,就走。”

“这是我的家,凭什么我走。要走也是你走,跟你那老年痴呆的弟弟一起走吧,这样我和我的女儿女婿孙子的生活才舒坦。”

“你们两个别吵了,孙子还在睡觉,都60多岁的人了,每天还吵来吵去。”胡正东的女儿穿着睡衣走了出来。“我跟老妈的意见一样,走丢了更好。难怪和他同居4年的阿兰回老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连一个电话都没有,估计她早看出端倪。”

“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叔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这一生也没有做过什么好事,否则他老婆希文为什么带着孩子离开他,他名义上是我叔叔,可是对我们这个家可没有什么一点帮助,总是拖累我们。”“你们这帮无情的人。没有你叔叔把我们从农村带出来做服装生意,你哪有机会上大学?没有你叔叔,我们全家还在农村生活。”胡正东说完就甩门而去。

胡正南来到广州省汽车站坐上去希文老家湖南的大巴,手里紧握着一本发黄的书,那是刚刚在一个二手书摊儿花10块钱买来的。 1981年出版,背面标着当年的价格0.87元。还因为这个价格跟书摊走鬼吵了起来,明明上面标着0.87元,怎么可以卖10块钱。走鬼看着他,大喊道:“10块钱,你都捡到宝了。你这老头不识货,这是法国小说《走钢丝的人》,不买就放下。”为了打发路上无聊的时间,他还是付了钱买了这本书。书经过时间的洗礼而变得发黄,但这本书并没有被翻看的痕迹,这是一本既旧又新的书。

《走钢丝的人》,介绍一个人走钢丝的传奇人生。里面有几张照片,一个小丑穿着一身紫色的服装,一头黄色带卷儿的假发,红色的鼻子。小丑走在钢丝上,下面则是万丈深渊。胡正南手捧着书慢慢地翻看,坐在大巴上看书使他犯困,一会云里一会雾里,让他在梦里与现实反复地穿梭。他把那张发黄的结婚证复印件和希文的照片夹在书里,时不时看看希文的照片,也时不时地翻看那本书,有些语句让他似懂非懂。当他到达希文的湖南老家大朗村时,已经是晚上了,村里的几个老人告诉胡正南,希文20多年前就嫁到广东了,而且在广州做服装生意。她们家的亲戚都搬到城里去生活,很少回村。一位老人还在墙上的相框里找到了一张希文以前的旧名片,泛黄的名片落满灰尘,脏兮兮的。虽然没有找到希文,找到一张她的名片也让他激动不已。上面有她的地址和电话,电话号码已经是空号,胡正南依然高兴地把名片攥在手里,嘴里念叨着有地址就行。没有在村子里停留,连夜坐着不知姓名的村里人开的顺风车回到了广州。开车的村里人把他送到名片上的地址——广州服装批发城,并收了200元。深夜里,他随便找了一个旅馆住下。

第二天胡正南拿着名片去广州服装批发城去找希文。3楼档口98号,服装店的名字叫南希女装批发。可是当他来到3楼,只有90 号,之后就没有了,转了几圈都只找到90号。难道在四楼? 他问90号的儿童服装店铺,年轻的女店员告诉他,这一层只有90号。他不相信地拿出名片给这位十七八岁的女店员看, 她疑惑地看着这张已经发黄的名片。南希女装批发—— 总经理希文 电话138****0358 ,“这名片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了吧,我们这个店才开业一年多。上面不是有电话吗?”“电话是空号。希文是我老婆,我找了她好久,你可以问问其他人吗。”年轻的女店员拿着名片递给正在按着计算器的老板,老板看了一眼名片,不耐烦地丢在桌上。“南希服装批发,不知道,这么旧的名片像古董一样。”老板抬头看了一眼店门口的胡正南,一个老头背着黑色的背包,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又看看这张泛黄的名片,总觉得莫名其妙,越看越像是从梦幻的电影里走出来的怪人。“不知道,打发他走得了。”

“老板也不知道。也许你可以去问问那个打扫卫生的吧,他在这个服装城工作很久了。”年轻的女店员轻声细语地告诉他。胡正南看着不远处的清洁工,就好像是一道光,拿着名片径直地走了过去。“大叔你好,你知道这家店在哪里吗?”扫地的是一位60多岁的男性,顶着凌乱花白的短发,看着面前这位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一脸疑惑,更是一脸嫌弃。自己都是大叔的年纪,竟然叫他大叔。习惯沉默的他没有说什么,看着他递过来的名片。“南希服装” 清洁工用沙哑的声音带着疑惑的神情把这几个字拼读了出来。

“怎么? 你知道这家店?”

“有点熟悉,时间太久,有点想不起来。”他一边收拾卫生,嘴里一边嘟囔“南希”,“哦,想起来了。20年前就破产了,当时生意做得相当大。”他打量着胡正南,“你这个人蛮奇怪的,居然来这里找20年前的店铺?真是今年最大的笑话,跟你说,这栋楼除了框架没有变,里面的店铺每年都在变,当然我这个老头子还在。”

“我要找我的老婆希文,不知道她去哪里啦?” 胡正南沮丧的诉说着。

“希文?希文是你老婆?”

“是的,你看这是她的照片。 ”胡正南从那本泛黄的书里拿出一张照片给清洁工看。“希文,这个人好熟悉,让我想想。”他看着胡正南的脸,仔细端详着,前后这么打量一番。“等一下, 你是希文的老公。”

“你认识我?”

“胡,胡什么,我记得所有人都叫你南哥 ?20年前赌博又借高利贷消失了, 好多工厂的老板找你还钱,还有那些放高利贷的人。你居然现在回来找希文?”

“是希文消失了,我没有消失。”胡正南听着清洁工的话,没有头绪地与他争辩起来。

“记得南希服装当年做的非常大,呐,就在这个位置,是这个小店的好几十倍,生意特别好,是这个服装城最大的批发商。”清洁工用蹩脚的普通话告诉他,还用手比划着。

时光仿佛回到了20年前,南希女装批发,生意别提多兴隆,好几个年轻的店员在里忙活。还有很多天南地北的客户过来采购女装。胡正南西装革履地站在店里,年轻漂亮的希文在与客户谈生意。“那希文呢,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这句话把清洁工从20年前的回忆里硬生生地拉了回来。“我怎么会知道。你是她老公,你应该最清楚。”  清洁工看着他,感觉他不对劲。 被清洁工这样一问, 胡正南更加疑惑,抱着头原地转圈。“我是她老公,居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不成立啊。”说完他在原地打转。 清洁工惊讶地看着他,嘴巴一直合不上,“原来是老年痴呆。”随口轻轻地说了一句。“你才老年痴呆。”胡正南突然生气地对着清洁工大骂。清洁工不想跟这白痴吵架便继续去另外一个垃圾筒收拾。胡正南见没有人搭理他,继续向别人打听希文的消息。清洁工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摇头。“真是可怜哦,当年多么风光,如今才五十几岁就老年痴呆了,还不如我这个清洁工。”

“老哥,你一个人在嘀咕啥?”旁边一位商铺的老板拎着一包废弃的服装吊卡丢进垃圾桶,好奇地问。

“哈哈,老板,你说奇怪不, 20年前消失的胡正南现在疯疯癫癫回来了,说是要找他老婆希文,可笑不?这是今年最大的笑话。”

“胡正南?你说以前特别风光的南哥?”

“是啊?”

“在哪儿?”

“刚才还在这,往前面那个方向走了。”

“胡正南,你他妈还我钱。”说完他就顺着清洁工指的方向跑去,边追边骂。“胡正南,胡正南, 你他妈的给我出来,无赖,今天我非宰了你不可。”

听到后面有人叫他,还骂他,胡正南不但不生气,反而停下来等那个人。20年过去了,人的长相的确是有变化,又骂又追的商铺老板,胡正南就在他旁边,他居然没有认出来,还继续在他旁边转悠。20年前的胡正南可是英俊潇洒,高大威猛。如今虽然54岁,但俨然一副60岁老头的模样。

“你是找我吗,我是胡正南,你是不是知道我老婆希文的消息啊?”胡正南笑脸相迎,商铺老板一看见他这张笑脸就气急败坏,“真的是你这个王八蛋,把5万块钱还给我。”不由分说地举起拳头,就朝着胡正南的鼻子挥了一拳,来不急躲闪,胡正南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重拳,胡正南还没有反应过来,“哐哐”又挨了两拳。他左右摇晃没有站稳,噗通坐地上,本能地想跑,可是衣领已经被拽起来老高。“你知道不知道,当年我是借了亲朋好友的钱,在你胡正南这里进一批女装,可是你他妈的拿我的货钱去赌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女装?你要穿女装吗?”听到这句话,商铺老板又给了他两拳,并踢了他两脚,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打得胡正南趴在地上大叫着:“杀人啦,杀人啦。”人群中钻出来两个女人,一个年长一点一个年轻一点,她们两人把商铺老板拉开。“你别拉我,我要打死他,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就是让我们陷入谷底的胡正南。”这时候保安过来了,胡正南马上起身躲在保安的后面。

“警察先生,他们要打死我,你管不管?”保安认识这位商铺的老板,但是胡正南这个老头一看就是外地人。“怎么了老板 ? 他偷你东西了吗?”

“没有,他是20年前的老赖,欠了我5万块的货。”

“警察,我不是老赖,他是变态,他要穿女装。”保安听着这个老头说话就有点奇怪,仔细打量着。

“我不是警察,我是这里的保安。”

“那太好了,你肯定会认识我老婆希文。”胡正南赶紧把希文的照片拿出来,还有那张名片,结婚证复印件等一起拿给他看。保安看了一下那张泛黄的名片还有希文的照片,摇了摇头。

“大家都散去吧,别围在这里啊。老板,一看他就是个神经病,20年前的事情,就算吧。跟一个神经病计较也没有多大好处。打死他,你得坐牢;打伤他,你还得付医药费。”

“警察先生,你帮我看看,能不能帮我找找我老婆希文。”

“要找人去警察局找,出了这栋服装城左拐200米就是警察局。”保安不耐烦地对着他大喊。胡正南倒是听话,谢了之后就朝着警察局的方向跑去。商铺老板还要追,被两个女人拽了回来。年老一点的女人是他老婆,嘴里嘟囔着,“算了,都20年了,过不去都过去了,那个坎儿我们也熬过来了。你看那老头神经兮兮的,我记得当年来这里追货,邻居都说他老婆抱着儿子跳楼自杀了。如今他疯疯癫癫的,也算是有报应了。”

一无所获的胡正南回到旅馆,还被打了一顿,浑身痛。躺在床上睡不着,翻看那本发黄的书《走钢丝的人》。看着看着睡着了,梦里他又做新郎举办婚礼。他身前的大红花格外耀眼,他牵着新娘的手,他手心一直在冒汗。新娘头上盖着红盖头,穿着一身传统的红色加黄色图案点缀的新娘礼服。所有亲朋好友都来庆祝,还请来了小丑表演走钢丝,小孩子围着小丑转。新郎盯着小丑,他穿着紫色的礼服,戴着黄色的卷发,走在钢丝上。特别担心他从钢丝上掉下来,小丑对着他笑。笑得他忘记了时间,忘记所有人,忘记了在做梦。梦里时不时地醒来,看一眼破旅馆又继续回到梦里。

20年前消失的胡正南回来广州服装批发城,寻找老婆希文的消息不胫而走,还有他老年痴呆,也传遍了服装城上下。可是知道他的人没有几个,时间就像流水一样,冲刷所有人的记忆,冲刷着广州服装批发城的记忆。但是人们对于这件事还是蛮好奇的,吃饭或者闲暇时间大家都在聊这个奇特的八卦打发时间。 年轻人没有人知道他,疑惑不解他怎么会来这里寻找老婆希文。他疯了,这是每个人的断定。 胡正南这几天依然在服装批发商城里转悠,打听希文的下落。可是年轻人都避开他。只有没事的老人会停下脚步听他诉说。但是得不到希文下落的时候,他反复地说:“这不成立,地址就是这里。” 这个怪老头慢慢在这里成了名人,大家都知道他在寻找希文。 还有人故意逗他,“南哥,我知道希文在哪里。” 胡正南听到这话,小跑着过来:“她在哪儿? ”“她刚去了女洗手间。”  逗他的这些年轻人看着这个怪老头冲向洗手间的背影哈哈大笑。 他在女厕所门口晃来晃去,出来的女人都奇怪地看着他。等了大概15分钟,不耐烦地对着女厕里面喊着:“希文,你快点出来。”根本没有人回应他,他就冲进女厕所,吓得厕所里的两个女人大骂他变态老。 这样被耍了几次,就不再上当了。“你知道吗?最近有个疯老头在这个服装批发城里面找老婆希文。”

“是吗?居然有这样的事情?”两个中年女人在批发城大门口一边抽烟一边聊着听来的八卦。其中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披着酒红色的卷发,脸上的粉在阳光下看的格外明显;而另一位没有化妆,只涂了口红,单眼皮,头发中分,长度刚好到下巴。两个女人的嘴巴不停地吐着烟圈。

“还听说,他20年前在这里做过生意,是这里最大的女装批发商,后来生意失败就疯了。”“是吗?20年前,我到是认识这里一位老板做服装生意的。”“你肯定做了人家的情妇,对不对?”“这你也猜得到。”“芳莉莉,你除了做人家的情妇,还能做什么?”“哼,我做人家的情妇吃香喝辣,可比表姐你给人家做保姆强太多啦,你看你这发型,这身打扮。” 芳莉莉听到表姐这样讽刺自己,一边生气地反驳一边把烟头扔到地下,用脚使劲地踩灭。

“那又怎样,如今你还不是落到现在跟我一样,还不如我这个表姐混得好呢,你表姐我可是给富贵人家做高级家政的,我穿戴的都是名牌,燕窝、龙虾也是经常吃的。”

“是啊,都是人家不要的。哎,不说那么多废话了,如今我都48岁啦,岁月不饶人啊,得赶紧找个有钱的老头子,后半生才有着落。可是表姐你怎么不结婚?又会做一手好菜,又会做家务。”

“算了不说这个了,赶紧陪你去逛街,买几件漂亮衣服,好勾引有钱的老头子,为了你的后半生幸福。”女人扔掉烟头,狠狠地踩了烟蒂一脚。

两个人正准备进商城,从她们身边过去一个老头。后面有两个孩子在喊:“疯老头来啦。疯老头来啦。”

“你们这些捣蛋鬼,给我滚远点。”“ 我们看见你老婆希文进了女厕所了。”“信不信我宰了你们这些兔崽子,去死吧。”两个女人看着眼前追着小孩子打的老头,觉得好笑。“等一下。”芳莉莉拍了拍表姐的肩膀,“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你认识那个脏老头。 ”“有点眼熟,你说那个疯老头找老婆希文,是吗?”“是啊。”48岁的方莉莉仔细打量着那个老头,心里️莫名其妙地悸动,最后拍了一下手掌。“那个老头就是当年的胡正南,他的确曾经在这个服装批发市场做过生意。表姐,他不认识你,你去试探他一下,看看他什么情况,是不是真疯了,20年后,怎么会来到这个服装城?”“你又有什么馊主意?”“你先去打听,回头告诉你。” 她往前推了一把表姐,表姐一边回头看着她,一边往胡正南的方向走。她走过去故意撞了胡正南。他手上的书还有照片一股脑地掉在地上。

“走路不长眼睛的吗?”胡正南骂骂咧咧地弯腰去捡照片,被撞到他的女人捡了起来。她仔细看着照片,“怎么,你认识照片里的人?”胡正南打量着她。“照片是你的老婆希文,对吗?”“美女,你真的认识她,你能帮我找一下希文吗?我找了她很久了。”

“我朋友都在这里做服装生意,帮你打听打听,如果打听到了,要怎么联系你啊?”

“我没有电话,就住在对面的那个朝阳小旅馆里,2号房。如果打听到了告诉我,必有重谢。”

“照片我留下,你先回去旅馆吧。” 胡正南听到这话,开心地跳起来。终于有人帮忙了,他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这个女人。随后这两个女人在这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外面坐下,互相点了烟,望着胡正男的背影。“多么奇怪的人,年轻的时候赌博,玩了不知道多少女人,老了老了开始想起自己的发妻来了。”芳莉莉嘴里叼着烟,一只手拿着照片端详着上面的女人。

“你应该说:‘这个世界多么奇怪。’看他的样子,穷困潦倒不说,脑袋瓜子也不好使,你想从这个曾经的情人身上能诈出什么来? ”

“脑袋瓜子不好使,才重要。想不到曾经帅气的南哥,今天也变成了如此狼狈的糟老头子。”“时间都在你我的脸上刮了几刀,你当下不也是如此狼狈,是我这个表姐肯收留你,否则,一无是处、又不肯卖力打工,只会卖弄风骚,否则你早就露宿街头了。”

“表姐,我当年有钱的时候,对你可是不赖的啊,你学烧菜的手艺还是我出的钱呢。”

“是啊,我记得你的恩情,好了,讲讲你的老情人南哥吧。”

“当年,南哥在这里做生意可是风生水起。我们是在歌舞厅里认识的,他带很多客户来月亮湾歌舞厅玩,那里的美女如云,妈咪带着20多个姑娘给客户挑选。到他挑选的时候,他一个也没有看中,偏偏看中端茶倒水的我。那时候我才20出头,他应该是30岁。没过多久,他叫我不用去歌舞厅端茶倒水了,跟着他到处去玩。他做女装批发的,所以我有数不尽的衣服穿,所有他店里的新款我都要试穿给他看。跟着他去澳门赌博,那几年就像纸醉金迷一样,白天睡觉晚上出去嗨。他不给我去他店里,可是我偷偷去过好多次, 见过他老婆希文,有好几次冲动想跟他老婆摊牌。可是我知道南哥的脾气,我想跟着他学习做生意,可是他不让我碰,让我只管陪他出去喝酒唱歌赌博,要多少零花钱他都会给我。跟他吵过几次,无奈我离不开他,正确地说我离不开他的钱。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四五年,过着看不见太阳的日子,也看不见星星和月亮,我像是每天泡在红酒里,看着天花板上滚动的波波球,歌声在耳朵里回荡。我当时还是太年轻,只知道跟着南哥这样到处玩,过只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以为自己真的过上了上流社会的生活,不用打扫卫生,不用做饭,连洗头发都没有动手洗过,整晚地泡在酒吧,赌场,KTV里面。直到有一天,我边喝酒边泡澡,在等南哥回来。他去上海出差,我们好久没有见,他答应送我一款新手机。 当听到门口有拿钥匙的声音的时候,我开心得不得了。“宝贝,我在浴室。” 门的确打开了,可是来的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五六个大汉,他们架着南哥,开始搜刮我房间里面所有值钱的东西,吓得我立马就酒醒了。我被几个面目狰狞的大汉一把从浴缸里揪出来,手上的红酒打碎一地,我的手和腿都碰到了这些玻璃碎渣,鲜血和红酒染红了浴缸和地板,也染红了我的身体,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我一直跪地求饶。泪水和身上的水连在一起,嘀嗒嘀嗒的。南哥被他们打伤了头昏倒在地上,而且他的头一直在流血。其中一个揪着我的头发,让我把家里的钱和银行卡全部拿出来。我只能把银行卡交出来,等他们把钱全部取出来后,才放了我和南哥。我全部的积蓄就这样被他们抢走了。我要报警, 可是南哥不让。第二天我才知道,南哥赌博输了很多钱,还欠下了高利贷。自那以后,我就离开了他。 ”

“看你的眼神,你之前很爱他吧。”

“曾经爱过,他在我面前说过很多次离婚,然后娶我,可是那都是鬼话。”

“当年他年轻又帅又多金,应该不止你一个情人吧?”

“是啊,围着他转的女生何止我一个。如今他都变成糟老头子了,而且记忆正在丢失,如果记忆全部消失,那是多么可悲。我要想想接下来怎么做。”

“你是要诈他钱,还是要他的人?”

“他不是要找老婆希文吗?我就假扮希文,如果能诈出钱来,分你一半,反正我现在手头紧,能弄点钱就弄点。没有钱,就耍一耍他。当年他本可以把那些要债的带到他老婆面前,可是他偏偏把他们带到我这儿来。”

“你是恨他吧?话说回来,那几个大汉没有放过你吧?”

“就算是表姐你的长相,脱光了从浴室里拽出来,那些家伙都会上的。”

表姐听到表妹鄙视自己的长相,有些生气。但也没有表现得那么强烈,毕竟是她故意在揭表妹的伤疤。

“那他老婆希文呢?借了高利贷,估计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

“我听说他老婆希文抱着孩子跳楼了。”

“真的假的?抱自己的孩子跳楼?”

“我去南希服装店打听过,想找南哥要点钱。听左右邻居的店铺说希文为了还债把服装店已经转让了,但是还是有还不完的债,胡正南消失的找不到人,于是就抱着孩子跳楼了。”

“太可怜了。”

“这样,表姐,你明天去找他,告诉他你已经打听到希文的下落。如果他给你钱,你才带他去我们住的地方。”

“到我住的地方可不大好,如果以后天天来怎么办?”

“你还怕一个老年痴呆吗?”

“你能扮演希文?”

“放心,我见过希文。”

两个女人就这样计划着。胡正南此刻正在小旅馆里发呆,他没有想到,出来一个多星期寻找希文,终于有人知道她的消息。手里拿着那本发黄的书,他小心翼翼地把结婚复印件放到桌子一边。看了一会儿结婚证上的照片,又开始看那本发黄的书《走钢丝的人》,看着看着他睡着了,睡梦中有人敲门。敲门的声音跟真实的敲门声音一样,他不想起床,继续做梦,想在梦里见到希文。可是敲门的声音更加大了,把他从梦里敲了出来。迷迷糊糊地起来,开门一看是昨天的女人。女人告诉他,打听到希文的住处。不是她打听到的,而是她的一个朋友,问他是否可以表示一下。胡正南开心得像个小孩子,想都不想就找到自己黑色的背包,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里面有些零钱,还有几张100的,数了一下还不到500块。女人脸色变了,胡正南马上把手腕上的手表拿下来。

“我这些天找希文,钱花完了,不过这个表可是我在澳门买的,名牌,你拿着,只要能见希文,我回家取钱。”

“我可是做高级家政的,不缺钱,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不愿意花时间帮你寻找希文。”女人给了一个地址,他小心翼翼地抄写在那本旧书的空白处,并谢了女人。女人刚要走,想了想说到:“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找她吧?”

胡正南手舞足蹈地答应了, 来到女人给的地址后,胡正南敲了很久的门。没有人开门,他推测希文不在家,于是准备明天晚上再来。女人提醒他,下次来记得带礼物给希文。胡正南听到这句话,并没有猜处这句话的意图,反而好像已经和希文定下生死约定一样。马不停蹄地赶回哥哥家,哥嫂都不在,他在家里翻了一通,拿走了嫂子的金银首饰还有家里的一点现金。没留下来等哥哥嫂子就回到服装城的小旅馆,打算第二天去找希文。

胡正东这些天到处寻找弟弟,嫂子下班后也不得不跟着找。这天当他们晚上回来的时候,张英看到家里一团乱并尖叫起来,发现自己的金银首饰不见了。正准备报警,邻居的话让他们打消了念头。邻居见到胡正南回来一会儿,然后又走了, 并且还告诉邻居,他找到了自己的老婆希文, 明天就可以见到她。张英再也受不了胡正南了,打算把门的钥匙换掉。发誓就算他死在街头,再也不去管他了。哥哥虽然生气,但更加担心,不知道是什么状况,猜他肯定是被骗了。哥哥找到邻居询问弟弟的下落,可是胡正南并没有告诉邻居他住哪里。这时候刘大鹏开车来到他们住的老小区,对着胡正东家的窗户大喊他的名字。胡正东和老婆跑了出来。

“上车,找到胡正南了。”

胡正东二话不说坐上车。张英的心里翻江倒海,她既生气又有些许安慰,这样老公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自从正南走后,正东就没有睡好,总是做噩梦。梦里不是被追债的砍伤就是被警察抓起来。她没有跟过去,而是望着刘大鹏和老公开车远去。这么多年,刘大鹏是胡正南唯一的一个真心朋友。也是一直帮助他们一家人唯一的朋友。曾经围绕着他们一家人的朋友多如牛毛,如今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人影。刘大鹏和胡正南是高中同学,两个人一起做服装生意。刘大鹏做男装,而胡正南做女装。可惜刘大鹏没有胡正南的运气和眼光,一年下来陪了几十万,而胡正南的生意越做越大。刘大鹏过来找胡正南帮忙,胡正南二话没说就拿钱给他还债,豪气地说这钱不用还。还借钱给他开服装厂,不但支持他开工厂,还给他订单做。在刘大鹏眼里,胡正南不但是自己的好兄弟,也是自己的恩人。在朋友当中,刘大鹏是唯一一位懂得感恩的人,这么多年,胡正南一家人都在他厂里上班,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车上,胡正东叹着气。“你在哪里看到正南?”

“公司的业务员在广州服装批发商城看到了他,他住在那附近的一个旅馆。”

“真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一个人去了服装批发城,给你添麻烦了,刘总。”

“别那么见外,叫我大鹏就行,正南是我兄弟,当年我做生意亏了50万,没有他帮我度过难关,20多年前估计我早上吊自杀了。”

“哎,自从正南迷上赌博,一家人都跟着受牵连。还好有你这个真心朋友。”

“人啊,就是命。正南做生意就是厉害,我和他一同做生意,就是不如他。也许他命里的钱就不能超过500万,超过了就把握不住了,所以才栽在赌博上。”

“谢谢你,你是唯一正面评价他的。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熬过来的。你嫂子不知道跟我闹了多少次离婚。他是我弟弟,无论他发生什么事,我都得管他。也许一开始他做生意就是太顺,觉得赚钱太容易,开始寻找刺激,不到4年,就把十几年奋斗的产业输个精光。”

“是啊,如果他前面摔几个跟头,做事就会更加小心谨慎,特别是做生意,有赚就有亏。”

来到旅馆门口,哥哥下车就冲到旅馆前台。可惜不巧的是,胡正南居然退房了。没有人知道他又去了哪里。刘大鹏把名片留给了旅馆的老板,通知他如果见到胡正南给他电话必有重谢。最后他们只好开车回去了。

第二天晚上来,胡正南来到希文的住处。敲了半天门,一直没人开,两个女人在屋里面叽叽咕咕地商量着,当他要走的时候,门突然开了。一个女人走出来,胡正南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头黑发,刚好过肩膀,发尾烫了内卷,穿着黑色连衣裙,和照片里的希文一模一样。他一下子就抱住了眼前这个女人。“我找了你好久,希文。”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地就掉下来了。还别说,这女人有一手,知道自己眉宇之间有些像希文,故意打扮得和照片里的女人一模一样。女人让他进屋,表姐坐在餐桌上,喝着红酒。 胡正南看着餐桌上的女人好奇地说:“你也在这?”“怎么,你找到老婆希文,谢都不谢我就让我离开吗?”“哦,我不是那个意思。”

“找我什么事情?”希文坐了下来。

胡正南被这一问,愣住了。突然又想起结婚的事情:“你是我老婆,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假扮希文的女人叫芳莉莉,胡正南曾经的情人。她看着他,张口闭口都是希文,居然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做他情妇的时候,他也时不时地提到老婆希文的名字。看着眼前这个老男人,她没有说话,思考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把曾经心目中帅气的南哥变成眼前这位中年大叔,头发稀疏花白,皮肤发黄、法令纹下垂,肚子也像孕妇的肚子一样凸起,并且走路的时候还有些驼背。以前高大威猛帅气的南哥真的消失在记忆里了。

“希文,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会改。你回来我身边,好吗”

“你知道哪里错了吗?”

胡正南支支吾吾地什么也说不出来,看来他脑海里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希文是他老婆这一个事情。 “你别生气,你看我带了什么给你?”说完,胡正南从黑色背包里拿出一套漂亮的首饰盒,里面有金项链,金戒指和耳环,金镯子。表姐第一时间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嘴角微微地翘了一下。“希文,跟我回家吧?”

“家,家在哪里?”莉莉下意识的问他,心里在想难道他还有其他房产?

“我住在我哥哥嫂子那里。”

“去吧,跟他走吧。”表姐故意这样说。胡正南期待着她的回答。“我不去,你可以留在这里。”表姐听到莉莉这句话,用眼睛瞪着她说:“那怎么行,莉……希文,你要好好想想。”表姐差点就叫出莉莉的名字。

莉莉看到表姐的态度,知道跟她争执没有意义,毕竟这里是表姐租的房子。于是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便条上给了胡正南。“我要去上班了,有空打电话给我。”于是起身打开了门。 胡正南有些舍不得,慢慢吞吞地走出门外。门“啪”的一声就关上了。 “希文,我明天再来找你。”胡正南大声第对着门里面的女人呼喊着。他拿着那个电话便条插进那本旧书里,然后走下了楼梯。表姐把耳朵贴在门上面,听到楼梯传来下楼的脚步声。“终于走了,莉莉,你怎么回事?怎么能让他住在这里?”

“我开玩笑的。”

莉莉在穿衣镜面前摆弄颈上的项链,然后又把耳环带上。时间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她和南哥住在一起。南哥时不时地送礼物给她,希望她留在自己的身边。那几年像梦一样,南哥帅气又多金,自己年轻貌美。如今的南哥,花白又稀疏的头发,顶着肥硕的肚腩,和自己拥抱。这画面在过去真是无法想想,不过再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如果不是自己带着一头黑色假发和脸上的胭脂,自己都无法相信20年就这么过去了。青春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表姐来到她面前把金手镯带在手上,边打量边说:“你听到我的话没有?”打断了莉莉的思绪,从20年前梦幻的生活硬生生地拉回到现实。“表姐,我们都多大的人了,你还要管我留不留男人过夜。这对金镯子就送给你了。”“我是想提醒你,他已经老年痴呆了。”莉莉没有回应她,继续欣赏着颈上的项链,还有那副耳环。

“你该不会还想着和他重温旧情吧?”

“这套首饰太老土了,20年前的款式了。得去金店重新换一个款式,或者干脆卖掉换钱。”莉莉没有答表姐的问话,仔细端详这套首饰。

胡正南第二天又跑来找莉莉,表姐已经去上班了。莉莉依然扮演着希文欺骗着胡正南。这个曾经让她一心想嫁的男人,二十年后又来到她身边,却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胡正南看着她,“希文,你跟我回家吧。”

“南哥,你手上现在有多少钱?不如我们去投资一个服装小店吧?”

“好呀,投资服装店要多少钱?”

“20万吧?”

“那么多啊,我一万也没有,我在工厂做搬运工,你也去吧。”

“开玩笑,让老娘我去做搬运工?”莉莉气得要跳起来,但是马上她又变回温柔的模样。“南哥,你没有钱,你哥哥嫂子有啊。你可以跟他们借。没有20万,10万也可以,或者5万。”

“他们也没有,不过在工厂上班也挺不错的,希文跟我走吧。”说着他就拉莉莉的手。莉莉把他推开,胡正南并没有松手,而是紧紧抓住,并且把脸凑到莉莉的脸上强吻莉莉。莉莉用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开。

“希文,我们都结婚了。”莉莉听到这句话,就哈哈哈地笑个不停,带着嘲讽。“你以前说过多少次要跟我结婚?可是每次都骗我,如今你都老年痴呆了,连我是谁你都不记得了,可悲可恨。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希文,我只知道你是我老婆。”说着他就抱她,亲吻她,撕开她的衣服,一手摸她的胸部,一手解开自己的腰带。这个动作莉莉太熟悉了不过了。20年前,不知道多少个夜晚是这样度过的。抛弃自己的妻儿躲在莉莉的温柔胸脯里。胡正南把莉莉推倒在沙发上,在她的身上上下不停地抚摸着。莉莉想到了过去的甜蜜,想到自己最美的青春都给了南哥,也想到了他的无情,跟了他几年,结果是一无所有。“希文,你知道吗?我好想你,想念我们新婚的那一晚。”莉莉一把推开他。她无法接受眼前这个老年痴呆的南哥,突然发现曾经记忆里帅气又浪漫的南哥20年前就死在自己的记忆里了。胡正南踉跄地摔在地上,裤子退到脚边。又老又胖的他被自己的裤子绊倒无法利索地站起来,穿着红色三角裤窘迫地坐在地上。莉莉看着禁不住哈哈大笑,一阵嘲讽的笑,笑自己曾经痴情与他,贪恋他的金钱与身体;笑他如今肥硕的身体与老年痴呆的脑袋;笑他们二人曾经在一起就是一个笑话。

“我不是希文。”

“那你是谁?”“哈哈哈,我就是要耍一下你。谁叫你一直欺骗我的感情,欺骗我那么多年。耍一下你,我才开心。”莉莉一把把假发摘掉。

“你,你不是希文, 臭三八。”看到摘下假发的女人,一头酒红色的卷发和陌生的面孔让他有些惊慌失措。“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骗我?” 莉莉站起来,还踹了胡正南一脚,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南哥。

“胡正南,我告诉你,希文二十年前就死了,从13楼跳下去的,而且怀里还抱着你的亲儿子。是你逼死她们的。你都不知道你老婆希文和儿子从13楼跳下去后摔得有多惨。她们的头骨着地,脑浆和血溅落一地。”

“你胡说。”胡正南把裤子提上,狼狈地捂着耳朵,躲在墙角,像是一名受害者。

“赶快滚,去找你的老婆希文,最好从这个阳台跳下去,去地府里找她。”

“你不是希文,你到底是谁。”

“我是月弯弯歌舞厅的莉莉。”说完她就开始唱起了歌,曾经她最喜欢唱的歌曲,也是南哥最爱听的——“时光一去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南哥也跟着唱了起来——“时光一去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随着歌声,梦幻般地回到了20多年前的歌舞厅。胡正南搂着莉莉的腰肢随着歌声扭动着,空气中弥漫着纸醉金迷的味道。这不是梦幻,是记忆,是脑海里20多年前生活的记忆片段。“莉莉,你是莉莉。”胡正南仿佛想起来了,也跟着她哼起了歌。

“不要唱了,快滚出去,去找你的希文。如果不相信我说的,你就去新兴花园打听打听。”胡正南正陶醉在那个梦幻的记忆中,被她这一嗓子拉回到现实,没有美妙的音乐和香甜的酒,没有金钱,没有曼妙的腰肢,只有空洞的现实,和四面发黄的墙壁。胡正南自我怀疑地走出房门,莉莉把他的黑色背包撇了出来。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希文的照片,那张皱皱巴巴的结婚证复印件,还有那本发黄的书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跌倒在地上。胡正南仿佛看到了那个穿紫色外套的小丑从钢丝上跌落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小丑笑着又重新站起来。他把地上散落的东西一一捡起来,手里拿着希文的照片。“新兴花园,A栋13楼05号房。”这几个字突然闪现在他脑海里。他匆匆下楼坐上出租车直接去了新兴花园。

他在13楼05号房敲了几下门,出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胡正南说要找希文,他老婆希文住在这里。另一名20多岁的女人出来看了看他。“我们半年前买的这套房子,之前住的什么人我们不知道。”无论两位年轻人怎么说,胡正南都不听。两个人觉得他神经有问题,于是叫了保安上来。两位保安二话不说,就让他马上离开。 他们的吵闹声惊动了邻居,邻居是一位老奶奶,70多岁的样子。听说有人找希文,惊讶地说不出话来。20年前,希文家门口经常被高利贷的人堵住门口,或者泼油漆。搞得邻居都不敢出门。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来这里找希文。仔细看了一下胡正南,但是她无法认出这个人是希文的老公,倒是记得胡正南的名字。老奶奶告诉他,当年追债人到他们家强行拿家里的东西,她抱着孩子躲到老奶奶家,一声不敢吭。那些追债的人在门口喊打又喊杀,她不敢回家,要跟老公离婚,可是老公消失了,电话里还说永远不会跟她离婚。一气之下她就抱着孩子跳楼了。老奶奶的一番话让他彻底崩溃了。胡正南不信,嘴里不停地说他没有赌博,没有逼希文跳楼。

两位保安架着他的胳膊把他带走了,不让他再进小区闹事。胡正南只能在小区附近转悠,身上的钱花完了,没有钱住旅馆就睡在公园的长椅上,没有东西吃,就去餐厅吃别人剩下的。有个老头不停地在小区转悠,寻找希文,小区的大部分人都认识他了。开始不停地谈论他。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保安当时在现场,还记得此事。有一天年轻的希文抱着孩子在顶楼要跳楼,她的哥哥嫂子都劝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跟丈夫离婚。而且是马上离婚,于是胡正东报了警,又联系到弟弟胡正南,让他马上来到顶楼,否则她老婆和孩子就马上跳楼。为了满足她的要求,胡正南只好答应离婚。但是希文担心回去后,胡正南反悔,要求办理离婚的工作人员要到现场当场办理离婚手续。如果不答应,她真的抱着孩子跳下去,当时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她也激动地随时可能会跳下去。经过警方的调解和调动,办理离婚的工作人员匆忙地赶来现场,当场办理了离婚手续。希文才从顶楼下来,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员都出了一身汗。 听保安讲故事的街坊邻里也都捏了一把冷汗。

“那就是希文和孩子都没有死,干嘛不告诉那个流浪汉。”

“是啊,好让他离开我们的小区。”

“是啊,觉得他又可怜又可恨,一把年纪了,到处流浪找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告诉他又能怎样?没有人知道希文和孩子的下落。”

“他没有家人吗?这样子流浪街头,睡公园,垃圾桶里找吃的,也太可怜了。”街坊邻里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其中有一位还没有毕业的男大学生觉得这个老头可怜,曾经犯下的罪,这么多年应该可以被原谅了。他想把胡正南寻妻的故事发到微博上,于是他开始接近流浪的胡正南。20多天的流浪,让他变成了真正的流浪汉,胡子拉碴,头发像一团麻。衣服上散发着臭味。男大学生买了一份快餐给他,然后说帮他找老婆。胡正南比以前更加健忘了,除了希文两个字,其他的根本提不起他的兴趣,只有听到希文两个字,他会做出开心或者惊讶的表情。大学生边跟他聊天边给他拍照, 胡正南告诉这个号称自媒体的大学生,他为了找希文,去了希文湖南老家,还去了广州服装批发商场,现在来到希文曾经住过的小区。有人说希文跳楼自杀了,可是他怎么都不会相信。有人说他赌博逼希文跳楼,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从来都不赌博。为了赢得更多人的同情,大学生把胡正南写成了为了爱情苦寻发妻希文的痴情郎,还配上了胡正南露宿街头的照片,还有希文那张年轻时候的照片。没有想到一个晚上的发酵,阅读量达一百多万。通知胡正东的是民警,通过民警的帮助,他们在新兴花园附近的公园找到了胡正南,然后带回家。胡正南时而认得哥哥时而不认得,为了不让弟弟再次走失,在他的衣服上缝了哥哥电话号码。他知道老婆和女儿对正南有意见,不过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不停地劝说她们母女接受这个叔叔。

没过两天,希文自己找上门来,胡正东和张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希文今年也50岁了,但身材还保持得不错,化了淡妆,看上去也就40多岁的样子,比胡正南年轻多了。看样子是比他们过得好。因为那个大学生写的那篇文章已经影响到她和儿子的正常生活。总是有人打电话,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希文要求他们立刻把文章删除掉,胡正东和嫂子都很同情希文,当初如果不是正南赌博,他们一家人现在应该是过得非常幸福。嫂子当面解释,文章不是他们找人写的,更不是正南找人写的。正南已经老年痴呆,对于正南这个年纪,才54岁就痴呆,是非常少见。 嫂子和哥哥想让正南出来见见希文,也许能唤起他的某些记忆,对他的病能有些帮助。“我不想看到他,他是我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哥哥嫂子曾经帮过我,我也是敬重的人,但是那个人,我当他已经死了,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是这样想的,他毁了我和孩子的一生。我现在的生活很安逸,真的不想听到他的消息,也不想他再次影响到我的家庭。”这时,正南从房间里跑出来,他看到希文,呵呵地傻笑,又大喊:“哥哥,我要出去找希文,让我出去。”

希文看着眼前这个患有痴呆的老头,真的无法联想到他就是自己曾经最爱的人,高中毕业出来自己闯荡,在广州服装批发城站稳脚跟,生意越做越大。也万万没有想到他迷恋赌博,输光所有家产,并且背着自己包养情人,花天酒地。见到他,心里有些悸动。恨他怎么还活着,没有被追债人打死。但是很快调整心态,他的事情跟自己再无瓜葛。哥哥和嫂子很是伤心,看着正南到处寻找希文,可希文就在眼前他依然不记得。正南看着家里来的女人,慢慢走过去询问:“莉莉吗?你是月亮湾歌舞厅的莉莉吗?”问完还唱起歌来。嫂子听到这样的话,更加生气了。在前妻面前叫情人的名字。正东把正南拉回里面的房间,关上门。希文已经不在意这些。 “儿子好吗?”嫂子为了缓解尴尬,随便聊着。

“很好,他在国外读书,很忙。”

“儿子有出息了,真好,你看我们这日子过得紧巴巴,正南老年痴呆后,我们的日子就更加苦了,前段时间他走丢了,我们天天出去找他。正东最近也累病了。”

“嫂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我儿子要给他养老送终,那是不可能的。他欠了高利贷,我和儿子为了躲债,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差点都被那些无赖打死。所以我不能让我儿子给他养老送终。他已经改了姓,正南生了他,但是并没有养他,没有给我们遮风避雨的港湾,反而所有的风雨都是他带来的。”

“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正东也老了, 我也老了,怎么可能照顾得了一个老年痴呆的人。他们两兄弟从小感情就好,要不是正东这个做哥哥的坚持,都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

“嫂子,不用跟我说这些,他怎么可怜都跟我没有关系。我一个人带孩子,一分钱没有的时候,吃的苦比你们多多了,我劝你们也别管他了,任由他自生自灭吧。”

“我怎么能不管呢,他是我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正东走了出来,眼眶里含着泪说着。

这时候有人敲门,嫂子打开门,一名女孩子,很年轻又漂亮站在门口。“你好,我是搞自媒体的吴笑笑,请问胡正南住在这儿吗?”一边说话,一边向屋里探头探脑。当她看到希文时候,不请自来地跑到屋里面和希文打招呼。“你是希文?你终于出现了?你和微博里的照片太像了,20年过去了,简直没有什么变化。”希文根本不想打招呼,准备要走。

“你真的要出去吗?大门口还有七八个自媒体。”嫂子赶紧把门关上。吴笑笑凭着自己独特的嗅觉在这里等了两三天,还真的等到希文上门来了。

“抱歉,打扰到你们了。现在的读者都在跟进这个事情, 南哥寻找希文的故事特别吸引读者,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读者都希望得到爱情,特别像南哥不远千里寻找希文,花光了所有的钱流浪街头。这个故事的阅读量已经一百多万了。”

希文和嫂子都傻眼了。“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还是走吧。”胡正东站起来把吴小姐撵走了。

“希文,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一个人照顾正南就好了,你照顾好儿子,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正南的确对不起你,现在这样也算是报应了。人生下来,谁不会犯错呢。正南是个穷小子,高中毕业就出来,全凭自己一直往上爬,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而命运也安排了,他无法控制赌博和外面女人的诱惑。”希文没有说什么,转身要走。哥哥嘱咐了希文,不要在自媒体面前说太多正南赌博和包养情人的事情。怕说的多,以后没有安宁日子过。

希文硬着头皮准备回家,打开门,就见到吴笑笑。她根本没有走,就在楼梯口等她,一边等一边撰写文案。她想和吴笑笑说自己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嫁给胡正南,想告诉所有人她会恨他一辈子。尽管他不远千里寻找她,她并不感动。但是想了想,她把话吞了回去。两个人一起走到大门口,十几个自媒体来到希文面前,希文惊呆了,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局面。自己又不是明星,居然有这么多自媒体举着手机和相机对着自己。自媒体人还不停地向她问问题,让她不知所措。看来自己的回答必须经过大脑仔细的思考与分析,否则她的名字会在网络上臭名昭著,尽管没有人知道真相,但所有人并不在乎真相更在乎结果。她脑海里思考着问题,究竟怎样回答这些自媒体的问题。爱情是否存在;答案是存在,只存在永恒的那一瞬间,并不是长久存在。观众都想遇到爱情,如果没有遇到爱情,别人的爱情故事,也会深深地吸引他们。胡正南拿着照片寻找希文,观众都认为那是爱情的力量。特别是在这个不相信爱情的年代,突然有这样的爱情上演,很多人感觉又开始相信爱情的存在。并且纷纷转发微博、朋友圈帮忙寻找希文。

好多自媒体围着她问问题,都是年轻的帅哥和美女,举着相机、手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在思考,身边是10几个自媒体,但是他们身后确实百万读者,甚至更多,而且互联网是有记录的,这件事情会永远的记录在网络上面,无法抹去。回答不好,读者会出现什么反应。像是蝴蝶效应,所有的祝福变成唾弃?希文像是进入了梦幻的世界,时间就像停止了一样。两个不同的画面一直在脑海里面穿插进行。

她回答媒体人表示自己遇到他特别幸福,能重新找回幸福也是所有媒体人的努力并感谢他们为自己和胡正南所做的一切。有几个媒体人居然还送上了鲜花以表示祝福她重新找到自己的丈夫,她被簇拥着回到了自己的车里,幸福的离开。她想象着……

她想象着另一个画面……她被十几个手捧鲜花的自媒体人追着打,说她太冷漠,自私,不懂爱情。一个女人被鲜花打得头发凌乱,身上到处是残花败柳的枝叶。她的车也被鸡蛋砸得一片凌乱,周围都是漫骂声,骂她不配拥有爱情。这一切起因是她当着面前的媒体人说出真相,这个世界不存在长久的爱情,只存在某时某刻而已。她恨胡正南,是他毁掉了她的一生,让他们辛苦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他不但赌博而且包养情人。她破坏百万读者对他们真爱的想象。她做梦都想不到今天自己会站在风口的位置,变成了一只猪。就是那只在风口上飞上天的猪。她不想变成猪,更不想变成风口浪尖上的猪,风停了,掉下来就是猪肉饼。还有另一部分人相信了她的话,开始围攻胡正南,向他丢鸡蛋,骂他老不正经……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她面对这些自媒体人不想说一句话。最初的文章创作者歪曲事实,胡正南的确是商业奇才,他拼搏8年成为广州服装批发商城女装巨头,可是没有希文的帮助,还有她家里人的投资,他又如何能成为巨头?成为巨头后,他不再关心事业,沉迷赌博、就是包养情人,情人又何止一个。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那个幸福的家根本就不会散。这样的人被原作者塑造成痴情郎的形象,并且获得读者的同情和赞扬,她无法接受,她要把他真实的人品说出来,因为他,自己承受了多少磨难。追债者如何闯入家中,她如何保护孩子和自己的。变卖家产、公司 、车、所有值钱的东西能卖的都变卖了。

就当她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胡正南爬到了顶楼,小区是老房子,只有7层高。胡正南在楼顶边缘处站着,嘴里胡乱喊着要去救自己的老婆,不让她跳楼,该跳楼的是他。他的声音一下子引起很多人围观。文希还在想着怎么应对这些自媒体,自媒体人一溜烟地都跑上了顶楼开始跳楼直播了。希文回头看了看楼顶,时间好像穿梭了一样,当年因为他赌博,让他们幸福的家变成噩梦之家。她要离婚,可是胡正南却说打死都不离婚。于是自己被逼到要跳楼,胡正南才同意离婚,结束这段孽缘。“你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啦?不想,就走。”希文想到胡正南和自己结婚的那几年,特别是他赌博以后,经常对自己说的口头禅。20年过去了,这句话依然从遥远的时空传到耳边。她没有想过还会以这种方式再见胡正南一面,这个她曾经用生命去爱的男人。她把自己的青春、资源、财力以及自己的全部的爱投入到这个男人身上,组建了家庭并孕育了新生命,而他送给自己的却是狂风暴雨、惊涛巨浪。

趁着所有媒体人都奔向顶楼,希文匆忙地来到停车场,开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需要面对媒体去解释两个人曾经甜蜜和悲催的过往,也不用假装幸福。也不需要去揭露胡正南的善良背后恶毒的面孔。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曾经的记忆就像天空的雨点一样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不一会儿就变成瓢泼大雨。而20年前的一个雨夜,她一个人在家抱着嚎啕大哭的孩子,无论怎么哄,孩子就是哭。放高利贷的人、还有供应商追债的都来到家门口,疯狂地敲门。她根本不敢开,家里已经是家徒四壁了。能卖的都卖了,能拿走他们都拿走了。他们这是要她们孤儿寡母的命吗。她不敢开门,把门反锁,可是他们开始砸门。如果他们闯进来,后果会怎样。她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了,把沙发堵住门口。可是这又能解决什么呢?家里已经没有吃的了,熬不过一天,最后她只能主动开门,否则也会饿死。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她恨自己的丈夫胡正南,是他毁了自己的幸福的家庭。孩子在主卧嚎啕大哭,面对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她也痛哭流涕。这时,有人敲她家厨房的窗户,是隔壁的邻居。一对50多岁的夫妇,这些天家里的三番五次地被追债人堵门,估计也把他们吓坏了。他们示意她爬过厨房小阳台的护栏到他们家去。当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有冒着风险爬过阳台,到他们家躲一躲了。这段可怕的记忆也曾经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梦里,总是有追债者不停地追着她,而她拼命地奔跑,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为了摆脱胡正南,只有离婚,可是他不但不同意还不露面,就像老鼠躲进洞穴,怎么都找不到他。无奈,她只好抱个假娃娃,给假娃娃穿上儿子的衣服,又给儿子录了几段嚎啕大哭的音频并塞进假娃娃的衣服里。在楼顶,她拨通了胡正南的电话告诉他,如果不马上同意离婚,她就会抱着儿子从楼顶跳下去。站在顶楼,她犹豫了那么一刻,她有恐高,可是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办法。她爬上顶楼的围墙,找了一个非常有利的位置,可以靠着并遮挡一定的视线,只要把娃娃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左侧,很难发现是个假娃娃。时间过去了20分钟,楼下围观者近百人。消防员,调解员都被吸引来了。

“不跳楼可以,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和胡正南离婚,民政局的同事必须马上办理相关手续,否则她就会抱着儿子一起跳下去。”孩子的嚎啕大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焦急万分,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刺激到希文。当民政局的同事还有胡正南本人也来到了楼顶,他们同意马上办理离婚手续。这一幕她永远也忘不了,自由了,终于离开了胡正南,这个不值得自己爱的男人。希文开着车,虽然曾经的记忆像雨水一样倒入脑海,可是她依旧沉着冷静,目视前方,时不时地看看窗外的风景,远处漂浮的云,飞来的一片叶子,消失在倒后镜的地平线,时间依旧滴滴答答的走着自己的步伐,曾经的记忆没有激起她心里一丝的波澜。人生的际遇就像漂浮不定的一朵云,下一秒就变成雨滴落入山谷,然后又变成小溪流入大海,随着运动在继续,又蒸发变回一朵云,继续变成雨滴落入山谷,流入大海,蒸发变回一朵云……

胡正南坐在楼顶围墙的边缘上,胡正东已经报了警,可是还没有人来处理,他和老婆两个人着急地直跺脚。有那么一瞬间,嫂子希望他直接跳下去。她按住了心里的想法,如果真跳下去,胡正东估计得伤心死。他年纪大了,经不起再失去谁。两个人一高一低的哭喊着:“正南,你可别跳啊。”几个媒体人,也劝说着,但是还是不忘高举手机记录着跳楼瞬间。直播间的人数不断飙升,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胡正东和老婆让那些媒体不要播了,不要拍了,无人理睬他们,只关心直播间的人数。胡正南坐在围墙上,还不断地乱动。他清晰地记得,老婆希文也坐在这高高的围墙上,要求离婚。怀里还抱着他们的儿子,她绝望的眼神还有脸上的泪花,儿子的哭闹声,这一幕让他痛恨自己,自己是如何被财富冲昏了头脑。当他赚钱买了房子,车子,还有很多花不完的钱,于是开始和狐朋狗友带着情人去澳门赌博。越赌越刺激,第一次去赢了很多钱,让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幻。自己就像是天选之子,不但是商业奇才,还是赌神。他开始狂傲,不放任何人在他眼里。尽管老婆希文得知,苦劝自己不要赌了,不要去找情人,可是他是赌神啊,商业奇才,谁可以拦得住他呢。

在赌城里,他仿佛看到过一个小丑在表演走钢丝,小丑穿着紫色的礼服,戴着黄色的卷发,边走钢丝边对着他笑。小丑的笑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不是微笑,而是坏笑,一种让人毛骨悚然地笑。接下来他输的越多,反而越刺激,心跳加快,不知疲倦地赌。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就把自己的公司,房子车子都陪了精光,还欠了很多高利贷,没有钱还,甚至穿女装走在大街上抵债,给逼债的当消遣。穿着女装的他就像那个走钢丝的小丑,走在生活的无底深渊里。而那位穿紫色礼服戴着黄色卷发的小丑就站在他对面,对着他笑,嘲笑胡正南无法控制他自己的人生,无法把握五百万身价,走入万丈深渊。站在楼顶,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已经记不得希文的样貌了,也记不得儿子的面孔,还有儿子的名字。最后一面还是他两岁的时候,刚刚会走路。此刻在楼顶,他仿佛看到了儿子,就在前方,朝着他,咿呀地走过来,还叫了一声“爸爸”。他刚想去抱儿子,这时候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个跟头摔在地上。原来是消防员在背后偷偷把他从围墙上抱下来,由于用力过猛,反而使他栽了跟头,头部撞到了水泥地上,并没有出血。

自媒体人,都已经被消防员赶到楼下去。只有胡正东和张英在楼顶,当胡正南坐起来的时候,胡正东叫他,他谁也不认识,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周围的消防员。嫂子和哥哥要把他搀扶起来,他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并且喊叫着。“去死吧。” 嫂子此刻又特别后悔把他救下来,真希望他跳下去一了百了,不用折腾周围活着的人。胡正东看着自己的弟弟变成老年痴呆,脾气暴躁,心里的复杂程度无法言说。曾经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变成赌徒,越走越远,越陷越深,却无能为力。他已经不惊讶于生活会带给他什么。而是怎么面对生活给予他的。虽然不喜欢这样的人生,特别是他的老婆和孩子对他的抱怨。无奈自己在父母临终时答应过二老一定会照顾弟弟。生活再怎么艰难都要继续,每个人都会犯错,大错、小错、可以原谅、不可以原谅。原不原谅,生活一样都要继续。就像走钢丝一样,谁的生活不是在走钢丝呢!我们都生活在一个球上面,在浩瀚的宇宙中,随着地球一起旋转。

胡正南在哥哥的照顾下继续活着,没有意识地活着,曾经的美好被什么压在脑海的记忆最深处。他呆呆地坐着,痴痴地望着前方,或者看着手中那本发黄的书《走钢丝的人》,看着那位穿紫色礼服和一头黄色卷发的小丑发笑,一笑就是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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