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谁,都逃不出的轮回

一阵风吹来了,几片带着水汽的云漂游着,像奔腾的海,一刻不停息。它们连接、汇聚,终于集结到可以下一场雨的程度了。瞧,天上,一滴、两滴……无数滴——雨,落下来了。

其中有一滴是我,落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尝到那潮湿的泥土的苦涩,之后融进一滩水洼中,任凭自然的规律把我送进任何一片河流里。我随一条小路轻快地流淌,跟着前面的步伐,借着后面的拥势。后来——“啊!这里将是我以后的家了。”当我、我们来到一片“海”时我高兴地喊了出来,因为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河流,即使我知道这不是海,但我愿意这么叫。他们——和我拥挤着的水滴们——现出和我一样的神情。他们的面孔是陌生的,但他们却是即将和我朝夕相处的战友,最亲切的伙伴,是啊!这一切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们拥挤着,显得很温暖。身边的伙伴们轻轻地触着我的头,我呵出的哈气吹在他们的脸上,我们相视一笑,沉入水底,围绕那油绿的水草欢畅,而那水草摆舞着柔软的线条说:“新来的吧!欢迎你们加入呀。”一不留神的工夫,我们也会被一条傻乎乎的小鱼吸进肚子里,那里黑洞洞的有点怕人,但后来又像过山车一样滑出它的身体,真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游戏。

但是情况并不总那么妙的,因为不时卷来的一场风,大得像两只巨手,将我们掀起,又摔下,那种场面看上去挺带劲儿,但是凄凉干涩的气流几乎吹得我浑身散架。从上往下落的感觉实在会把我的灵魂吓出来。我这才体验到失去支撑的害怕和危险。而我的支撑是什么?我看向了他们,他们就在我的周围,没错,我的伙伴们,只要和你们在一起,我就有了一个厚实的依靠,你们的体温会延及到我身上,你们跳动的心脏我能感受到。同样,我相信你们一定有和我一样的体会。那种感觉就像在一个明朗的早晨,我躺着,用心的、细细的体会把背贴在大地上的舒适感和安全感。那种让我身心惧怕的经历总会因为朋友们的存在而变成一种独特的色彩,或者独特的味道。我们互相温暖着、鼓励着。我的希望是永远这样。

然而,那件事终于发生了,在一个阳光闪烁的午后。火辣辣的太阳卯足了劲儿释放她的能量,五彩的光线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变幻着它的身姿。我感觉背上好烫好烫,伙伴们的身体也热得出奇,他们把胳膊搭在了我的肩上。突然,身边的朋友大叫了起来:“你看……你!”听到声音的刹那,我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朋友身上,“啊。”吃惊的,我也喊了出来。朋友们都叫了起来。我、我们都变了模样,我们飘了起来,我感觉自己好轻好轻,几乎看不见自己的身体。更为奇怪的是,朋友们,曾跟我身影不离的朋友们,被我视为坚实的依靠的朋友们,离我越来越远了,它们越来越渺小了。我们都大叫着,洒着眼泪,不知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似乎又都明白了什么,我们都挥起了手,好像都意识到后会无期,我们流着泪,直到我看不见他们,他们看不见我,哭声只成自己的了……

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旋转,周围的墙壁变幻不定,包括颜色,五彩交替。但每一块墙壁上都标有刻度,密密麻麻。伸手去触摸,那墙壁总是后退。想逃离,那迷离的边界却闪烁不定。

在川流不息的时光中,我身体的颜色变得凝重,预示着我在成长。而同样的经历轮回一样重复不休,我不再吃惊,不再惧怕,也变得坚强,使自己不再轻易落泪,但是每到了分别的场合总还有淡淡的感伤。我有时还会遇到先前的朋友,他们也成熟了许多,时间的锤炼为我们铸造了一个共同的感悟:偶然落到一片河流里,鼓荡出我们的浪花,经受我们的风雨,而时间的光又把我们蒸发掉,集结成云,去聚集另一片河流,如此反复,如此轮回,谁也逃不出这个圈子。

留下的是感情,每经过一次蜕变,我都会把那段记忆整理成册装在盒子里,在闲暇之余拭去上面的尘土,小心地打开它们。而我似乎有了一种习惯,总害怕那些记忆也会被蒸发掉。我翻起以前的画册,眼中的他们早已凝固成一种颜色,一种味道。先前的朋友们早已成为我眼中的唯一,因为我的盒子里有他们,他们的盒子里也有我,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盒子。而现在,我仍然在和新朋友们制作新的盒子,我变得更加小心,我变得更珍惜,我变得更进取,因为我明白盒子装上以后将永远不能改变,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有责任使里面的内容丰富多彩,都该使里面的自己奋发向上、形象鲜明。里面的你我他、里面的情节、里面的欢笑着的朋友们的脸都像化石一样定格在独有的画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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