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收到唐的消息说,回杭州了。昨晚从图书馆回寝室的路上,就遇到了他。
还是老样子,灰色的帽子,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整个人靠墙歪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
我问,这么晚了还在学校。他说,给她送晚饭。
我看了眼,桌子上放着打包好的盒饭。
说起近况,唐说,从北京进修回来后,找到一份公司摄影的工作,每周只需工作两天,月薪是五千。我说挺好的啊,唐苦笑了一下,以一种我不能理解的方式。
唐的老家在上海,父亲是复旦的教授,母亲是中医。上三辈都是名门,总之是我只有在小说里才会看到的世家。这样的家庭背景为他铺就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前程,然而他却背弃顺风顺水的安乐窝,选择了另一条艰辛的路。
那时经常在学校的剧场碰面,标志性的帽子和大炮格外显眼。唐因为拍摄12年的一场雪景而出名,后来所有重大场合的摄影全部由他一手操刀,但始终只见图不见人。流传时用的也并非真名。所以与其往来的人也极少。认识的时候,我们都处在最低谷的彷徨期。几乎是相互搀扶着度过最艰难的时候。颇有点交心不换命的感觉。唐还养了一只折耳叫团子。天晴的时候会抱到草坪上晒太阳,偶尔遇上了就会一起坐下来聊聊天,逗逗猫。微信上也时常po来近照,小小的一坨,是名副其实的团子。所以说养猫的人性格大多孤僻,平时见面其实寡言,只有在online时候才会发来大段大段的话。我始终感觉我们相似,都把自己关在高耸入云的象牙塔,城门紧锁,钥匙遗失。除非自己离开,否则旁人无法进入。
所以在这之后不久的某天唐发过来说,我找到那个她了。我很惊讶,也由衷替他高兴。
唐的女友也是摄影部的一员。在唐毕业后接任了社长的席位。唐没去北漂前我还时常能在学校见到他们。挽着手安静地走着,旁若无人,很是平和。唐背弃家里的意愿北上也是令家族天翻地覆。顶着巨大的压力和非议也令那时的他精神备受摧残。是他的女友说,去吧,我支持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和你站在一起。唐才下定决心离开此地,孤身一人去到京城。熬过艰难异常的进修岁月,最终学成而归。
所以我不明白唐的苦笑,我不说话,等着他回答,结果他说,我快回上海了。
我恍惚了一下,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好不容易在杭州落脚,怎么又要回去。那她呢?
唐抬起眼看着我,半晌无声。
我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有些隐隐的窒息。在唐缓慢而清晰的叙述中我了解到,她的父母极力反对,主要原因是唐的职业。
唐抱着头,他们要我证明自己的能力,我证明了。我现在和未来拥有的一定足以给她富庶和安定的生活。可是他们依旧反对。她自小是听话的。所以绝对不会忤逆父母的意愿对我义无反顾。我始终没有办法得到他们的认可。
——前几天,我大概是到达一种极度极端的状态。我自己也清楚当时的神情和言语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我很崩溃。她也一样。谈到过分手。可是各自回去后又难以忍受。就这样过了很久,我们最后达成共识,顺其自然。一直走到走不下去的那一天为止。
——也就是说,我们默认了彼此有各自的未来。
你能明白吗。他看着我,有些爱并不一定是要在一起的。我们不是放弃,是成全。
我半晌发不出声。只是看着他释怀的脸。心里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惊涛拍岸。
哦对了。他顿了顿,又说,团子已经开始发病了。我妈说他的脚踝已经开始增生。
我又感觉心脏被捶了一拳,竭尽全力才问出,还有多久?
折耳的话……一般能活到五六岁吧。
我还想说点什么,他突然抬手打招呼,嗨下课啦。回头一看,是他的女友,眼睛红肿着,也是哭了很久的样子。那就下回再聊吧。他很快和我道别。我示意后快步离去。
睡前收到唐发来的一段话,[这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在年轻的时候能和想要相爱的人相爱,在人生下一个阶段,各自成为更好的人,活得更精彩。这样也算是一个完满的结局]
去年这个时候写过的一句话,这世间所有的陪伴都有尽头。
我闭上眼睛,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