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
又是一年春草绿,又是一年清明断肠时。弹指间,外公已经去世十年了。外婆去世二十年了,从1999年到2009年,外婆,爷爷,奶奶和外公都一个一个地离去,我们除了送别的眼泪,唯有美好的祝愿,因为离开才是最终的归途。而他们离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最先离开我们的是外婆,1999年的五月,外婆去世时,我正在南下广州的火车上,所以没有赶上她的葬礼,也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在她去世之前的两个月,我曾经去她家看望过她。那时,我正读大四,周末放假回家,妈妈说外婆病得厉害,可是她要干农活,没时间去看外婆,叫我去看望一下。记得那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外婆一个人坐在堂屋的角落里,家里的大门是虚掩着的,我打开门,外婆看见我,先是惊喜,她说:儿啊,你怎么来了啊!然后就大哭起来,她说,我生了这么多儿女,现在我快要死了,也没有人来看看我。此刻的外婆是多么的孤单啊!她生了五女二男,五个女儿都在农村,两个儿子在城里。正是春耕的农忙时节,她的女儿们为了生存,有做不完的事。她的儿子们要上班工作也不能回去陪她。而外公那时身体很硬朗,他要给十里八乡的人看病所以也不能陪她。听说外婆断气时,没有一个人在她的身边,姨妈们陪了几天,心里都惦记着地里的油菜要割了,就说回去做半天再来,结果外婆就断气了,没有一个儿女送了她的老。外婆的死让我明白生活是多么残酷啊,即使是生离死别,在生存面前都无足轻重。
过了两年,爷爷在2001年的农历十二月二十六也去世了。爷爷本来身体很好,可是在2000年在去铁山走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把脊椎摔折了,就在床上躺了两年。那时奶奶的身体很好,她把爷爷照顾得好好的。我每次回家看着爷爷躺在床上,我心里祈祷,爷爷你好起来啊。爷爷大概觉得自己不会好了,他说,多美好的时代啊,活长点多好啊。可是爷爷最终没有好起来,那一摔送了他的命。人老了,身体是多么的脆弱啊,病痛是如此的无情。
爷爷去世了以后,奶奶一个人生活了八年也去世了。记得奶奶去世时,我回去看着她安详地躺着,我却不敢近距离靠近她。她被装进水晶棺后,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就留着我一个人守着她,空荡荡的屋里,就我和奶奶,我开始不怕,后来越想越怕,一阵阵恐惧深入我的内心,我正准备逃离,这时表妹来了,我有她壮胆,我们一直守到大家吃完饭过来才去吃饭。奶奶的死让我明白,即使你死了,活着的人还是会说笑,会吃喝,没有人真正为你悲伤。我也看到了自己的无情,奶奶是最爱我的啊,在她死时,我都不敢陪伴她,差点逃离。所以人生是孤独的啊,在我们死亡的时刻,所有活着的人都会选择逃离你,甚至连自己曾经最亲最爱的人都如此。
记得奶奶去世时,外公还给她做斋,他唱着人生如梦光阴易逝之类的感慨。没想到参加完奶奶的葬礼回家,外公说喉咙有些不舒服,舅舅就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是食道癌晚期。大家为了不增加外公的心理负担,都不告诉他。但是生性聪明的外公没几天就知道了。他说视死如归,坚决不去治疗。病情一天天严重,外公开始可以吃点粥,后来只能喝点奶,原本硬朗的外公被病魔折磨不能吃,饿得瘦成皮包骨。半年以后86岁的外公也去世了,他去世时我们推着他进的火化炉。当看到舅舅手中端着早已变成一堆灰的外公时,我以前的人生观顿时崩塌。思想获得了一次新生,无惧死亡无惧一切。既然我们终将变成一堆灰,所以想做的事一定要抓紧去做,只有充分活过的人才在告别人世时没有遗憾,只有不舍。
我们目送着他们远去,就如多年前他们迎接着我们到来一样。人生在迎来送往中更替与传承,我们的前半生与他们的后半生重叠,他们将爱与温暖传递给我们,我们将这份爱与温暖留存心中,时时想起,顿生力量。即使所爱隔生死,生死皆可平,因为他们活在我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