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飘起零星小雨，天气格外阴冷 。我不得不套上帽子，只露出一张脸，双手插袋，目无表情地穿梭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有些事情，不想不问不代表过去没有发生，再见再会也不代表一个新的轮回。我在意或不在意，它们就杵在那里，只要相同的天气一出现，一幕幕也跟着跳帧出现了。那些告别，也许从未真正告别，因为就算我忘了那些时候的你，也总是能记起那时候的自己。

01   告别

刚上高中的那个风横雨狂的三月暮，初静的校园。路灯交叉投映着两个消瘦的身影，拉长了那一季的心潮余味。你离了我一个手臂的距离，眼神焦灼地表达着。

我听到了书本上写着的那些无比心动的语句，从你着急的嘴巴里发出，一下一下敲着我宛如鹿撞的年轻的心房。那正是我期待中的柔情和才情，就像我从屏幕上看到过的徐志摩和林微因的影像。我不抗拒即是应允，你立即用力把我拥进怀里。

不管晴天阴天，学习以外的全部生活，就是你，我想，你也如是。你满足了一个少女对理想浪漫爱情的全部想象。你写的字很丑，但是不妨碍你在信息时代，揣着手机不用，却坚持每日为我写一纸，执着地用蓝色钢笔。

如果每天都一样，只是探讨春花秋月，探讨百年前的古事，也不失为一种优柔。然而时光的残忍在于，终将真实一层一层剥开，你性格里骄傲和自卑的阴暗面毕露无遗。

你掐着我的脖子，把我逼到栏杆处，半身伸出了建筑外。雨点落在我的脸上，冰凉，酸涩。你用那么凶狠的目光逼视着我，不顾形象吼道：你从明天起跟其他男生划清界限，连笑一下都不可以，否则我就把你从这里推下去。

我无力挣扎，也无法言语，任由雨点敲击，连同你的力量一起。你的目光终于由凶狠转为黯淡，我竟然还看到一丝不忍。最后你的手跟你的泪一起滑落。于是在你道歉之前，我已经原谅。那个雨天，我们一路走，不再说一句话。只要看一眼，我们就发现，眼睛里只有对方而已，说什么都是多余。

月考成绩出来的前一天，你把一只耳机塞到我耳朵里，听张栋梁温柔地演唱《北极星的眼泪》。你闭着眼睛，同样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一言不发也是最美的情话。

可是你拽着成绩单出现时，那个人已经不是昨天的你。你叫嚷着：你妈妈就是看不起我，连老师都看不起我，你一定也看不起我，跟你在一起就是我作孽我犯贱，你什么都比我好，我一点尊严都没有。

我不知所措，为证决心只能浅浅说：我没有看不起你，你要是不信，分手吧。楼道外，淅淅沥沥，是清明的雨。不料你发狂般甩我一耳光，我差点晕厥，惶恐地舔舐着嘴角溢出的血腥味。临走，你还是那么霸气——就算是这样，你还是休想从我手上飞走，你再敢跟我说分手试试，我就先从你妹妹那下手。

好潮湿的高二，你逼着我在期末考试交了8科白卷，可是看着我的排名倒数第一，而你终于排到了我前面那一刻，我发现你也并没有露出一丝如愿以偿的开心的感觉。

暴风雨伴随的高考，你差点燃烧了我的准考证。你心灰意冷地流着眼泪和鼻涕，说要跟我玉石俱焚。最后只是咬着牙无力地帮我擦干眼泪，再疲惫地把我拥入怀里。天灰灰，你一遍又一遍的抚着我的后脑勺。

高考成绩出来，你选择了在一个倾盆大雨的下午，发信息给我，说放生，说不配，就算你让我也不配，我们的距离，是两所大学。我的泪水始料不及地淹没了所有怨恨和那些腥风血雨的岁月。我怕你咄咄逼人尖锐锋利，也怕你妄自菲薄委曲求全。你的决绝和奚落让我哀求而不得，锥锥痛心仿佛即将要经历世界末日。

那一季的雨很长很长，一叶叶，一声声，点点滴滴空阶滴到明。它们一直这样滴着，好像永远不会停，正如我，再纠结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要告别。然而雨总会停，告别也终会来临。我把你留在了那个雨水放肆的六月。

02  又告别

我们13岁就认识。你总是骑着自行车，在我身边绕来绕去，自顾自地说。说一些你知道的趣事，说你看见谁谁去洗手间时，踩到了他们扔出去的死蟑螂吓到弹起；说老师在你们班上表扬了我，一脸的得意，跟表扬了你似的。

那时候，这个城市雨量充沛，春夏秋冬都不停歇。但，风雨无阻我都可以看到你的身影出现在附近。你总是把礼物塞给我妹妹，让她转交给我，你说不能接受我当面的拒绝。

天天能见面的那几年，我不跟你说话，一直做自己的。三年后毕业了，你约我见面。你我都已经长大不少。我们回母校转了一圈，离开之前，下了一场暴雨，我们困在礼堂里。你调侃着说，真是如我所愿，上天对我蛮厚道的。我第一次认真地凝视你的脸，那张被他们传闻说神似谢霆锋的脸，眉目间的一汪深情比谢霆锋的酷劲儿明显太多。

间或都有信息往来，频次大概是一年十几条。两年后，你再次约我见面。我们又长大不少。那么巧还是雨天，你从车里下来，撑伞把我接上车。气氛有点尴尬，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调高了音乐的音量，最讨厌英文的你，竞也开始听英文歌了。

这次之后，你不断删我Q删我电话，没过多久又要求再加回来，再给我信息，说你没事，让我原谅你。

那一个凌晨，你的电话打进来，哭得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只闻到熏天的酒气。我的委屈被释放，比你哭得更大声。第二天早晨，你说你在我宿舍楼下。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是不是他又缠着你？是不是他又威胁你？是不是他说放生是假的？要不我找人把他搞定？

我看着你布满血丝的双眼，知道你是连夜含醉从异地赶来。看到你的义愤填膺，我请求你不要轻举妄动。你没跟我一起考高中更别说考大学，但是跟着家里忙碌为生意跑腿的时间里，你不联系我的时间里，你从来都不忘跟你的同学打听我的事情。

你离开后的下午，如期而至的，是雨。第二天，你搬来了我读书的城市工作，却从未打扰过我。伴随着我的离开而离开，总在我不远处存在。

又一年9月，接连的雨势。你忽然来到我的公司楼下，我们站了一米远。你说：这一次，你不要说任何话，允许我说完就走。

你说：我从来没敢跟你说过我喜欢你，怕一说了就失去，哪怕也未曾得到。可是我比任何人都更早地喜欢你。我看到你有了新的男朋友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可以考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却从来不考虑我。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我们见面之后你都走得那么决绝，好像想走很久。我曾经想过等你，只要你一天没结婚，我都等你，就算你结了婚，只要你没死，我还是会等你。然而那样的等待换不来你一个主动的关怀。现在我要走了，彻底离开你的世界，你的世界里没有我要的在乎。

你一汪深情比谢霆锋明显太多，我根本不敢直视。你说：每一次都是我让你先走，好在后面偷看你的背影。这一次，我想选择先走，你如果不想看见我你可以闭上眼睛。你一口气说完了你认识我以来很想说的全部话语，然后把伞塞给我，转身就跑进雨里，迅速消失。

我没有打听你的消息，偶尔在共同的好友QQ空间里见到你的一些照片，那时候我都不忘删除足迹。我只想这样远远关注，平静祝福。我明白，那样的你才有机会找到幸福。其实我早该离你远远的，只是我年少的时候不懂得这么做，等到懂得的时候又有种莫名其妙的舍不得了。

有一天，在同学群里听到大家议论说你有了女朋友了，你们很相配。哦，真的很替你高兴。

03   再告别

我去面试的那天，大暴雨。我几乎放弃，幸好，没有。差点我就错过了与你相遇。

与你相遇的时候，我23岁。第一次见面是4月，也下着雨。在等公车回校的路上，收到了你的信息。那天的雨很大，我的鞋子都被溅湿了，但是你的关心却温暖得很及时。

与你共事，几乎天天在一起，尽管不是只有两个人，但是只要有你在的场合，我都会莫名高兴。你的忽冷忽热也会让我心情莫名低落。

喜欢看你解决一个一个问题，那时候你的侧脸那么专注。喜欢把问题一个一个抛给你，这样你就不得不找我询问来龙去脉了。那个月的雨天特别多，阴湿阴湿的天气。可是我却感谢老天，这样的天气制造了这么多的投诉，让我能借机会光明正大去你们部门找你。

那时候世界杯是美好的，那时候忙碌是美好的，那时候挨客户骂也是美好的。

结果是没有结果，你一直不温不火。我做了其他选择，我答应了做其他人的女朋友了，你还是不为所动。离开那天的暴雨比面试的时候更大。我一个人孤寂地转身。虽然不是因为你，但是心里琢磨的却是其他的可能和不可能，奈何总是落花人无意。

又一岁春意阑珊。繁华落尽后，洗掉了最初的幼稚。我们重又联系，天天说笑，相互掩饰当初的尴尬和心中的苦衷。

寒雨的这两夜，我们发现交往出现了微妙的转变。我勇敢地告诉你，因为我已经能够面对，我说我还是喜欢你。你却回应我，你以前就已经很喜欢我，但是你已婚，这是毕生最大的隐瞒。你不舍得，所以一直没说。

雨停了，我又接受了这一场告别。对男人，我总是希望抱着最宽容的态度来解决，可是我内心的悲凉和脆弱，我也希望被好好爱护被好好理解。如果有人懂我，我就不必假装坚强了。

据说男人都是骗子，有的人愿意骗你一辈子，有的人骗了你一阵子；而你，骗了我整整一个曾经。告别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在那一段段长长短短的青春里，爱过，也被爱过，就够了。再回首，再怀念，也不是因为某个人，而是因为那个时期的自己，仿佛很痴心，仿佛很无情，仿佛很贪心，仿佛很愚钝，却正正都是最真实的自己。不像现在，明明开心，却吝啬了笑容，明明难过，却假装着开心。

——整理自2012年1月的日记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