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辉瞅瞅四周没人,这才继续说,“我叔叔这个人吧,咋说呢,我也是听我爷爷说的。说是他十七八岁不是就过来这边混了吗,刚开始是跟着建筑队干,抬抬钢筋,拧拧螺丝啥的,后来不知道为啥干了俩月就不干了,回去了。回去回去吧,回去第一句话就把我爷爷给气了个够呛。”
“他说啥把你爷爷气着了?”
“其实也没说啥,就是看见他们叫了声:爸爸妈妈,儿子回来了。”孙大辉极力模仿当时叔叔的普通话口音,自己都差点没笑出来,“我爷爷当时一听,好家伙,这你MB才出去几天啊,就给老子改了称呼,不叫爹娘叫爸妈。你说你叫就叫吧,还给老子撇着普通话叫,你个忘本的小兔崽子,说了几十年的家乡话你俩月就给忘了个精光,看我怎么用鞋底抽你吧!”
“哈哈哈哈!”宋春海听着也乐了,“甭说,你叔叔这真该抽。”
“可不?我爷爷年轻的时候下手又狠,那家伙一顿鞋底儿下去我叔叔立马就变回来了。”
“后来他就不会普通话啦?”
“说,咋不说啊?他就是当着我爷爷的面不敢说,我爷爷要是不在他就又开始撇普通话了。我爹就说我叔叔:要是八年抗日的时候俺们家第一个叛变的肯定就是他,哈哈。”
“我看也像,哈哈。那后来怎么着了?”
“再后来是有一天我叔叔跟着我爷爷他们上地里去锄长长果(花生)。锄着锄着使的慌了就在地埂上坐着歇歇。我爷爷屁股下头正好压了一棵草,就问我叔叔知道这是什么草不?我叔叔,我叔叔看了看对我爷爷说:这不就是那红枝绿叶开白花吗。”
“红枝绿叶开白花?哈哈哈哈,你叔叔可真操蛋昂。不过他给这草起的名儿好听。哎,你爷爷说的那是荞麦吧?”
“嗯,就是荞麦。不过咱们那不种荞麦,长长果地里都是野荞麦,稀冷并星(很少)长那么两棵。关键是我叔叔从小就懒,不愿意上地里干活,高粱玉蜀黍还分不清呢,更甭说荞麦长啥样了。我爷爷这一听这还冒出来一个什么红枝绿叶开白花,又上火了,拿起锄子一锄子就把我叔叔给敲跑了。这一跑啊,就跑了好几年才回来。再后来慢慢的我爷爷也上了年纪,我叔叔在外头也是越混越好,本来平时都见不着,逢年过节回来也不吵吵了。我爷爷实际上打心眼里还是觉着我叔叔有出息,这可是真事,俺们那左邻右舍里谁不知道啊?一说就是,哎,你们看,那个孙国春又开着小汽车过来接他爹来了。佛争一炷香,人活一口气,我爷爷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那你叔叔是想着把你爷爷他们接过来这边住吗?”
“不知道,我听我爹说我叔叔是和我爷爷说过那么一回,我爷爷不去,也不知道为啥。”
“那你叔叔这个人还不赖,最起码知道孝顺。”
“废话。何止是孝顺咹?那天你和我说了你那事,我打了个电话我叔叔立马就我说:没问题,你直接领着他过来就行,管吃管住,一个月600块钱。这种好事换了别人谁给你咹?”
宋春海笑着说:“是不赖。你放心,我都记着呢,改天等我发了工资先请你们出去搓一顿。”
“这可是你说的,说话算话。”
“我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
“哈哈,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俩人一边围着厂子转悠一遍聊,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
“哎,大辉,春海,你们过来一下。”消失了一个小时的孙国春终于又出现了。
“干啥叔叔?俺们啥时候开始上工啊?”孙大辉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在叔叔这大展一番拳脚了。
孙国春还是撇着普通话,笑着说,“甭着急,你们刚来,先玩两天,回头我给你们找个师傅带着你们干。那个,大辉,这是二百块钱,你们俩出去吃点好吃的。我今儿个有事得上外地一趟,后天才能回来。你们俩有什么事就给昨天开车拉你们回来的那个司机小吴说。”
“行,俺们知道了。”孙大辉不客气的结果两张大团结应承着。
“还有,这是大城市了,你们得学说普通话了,家乡话就别说了,要不然不好和人打交道,知道吗?”孙国春认真地说。
“噢,知,知道了,叔叔。”孙大辉别扭地说。
“不能叫叔叔(shou),要叫叔叔(shu)。”宋国春严肃地回头纠正了一边,这才踱着八字脚夹着公文包走了。
宋春海和宋大辉对视一眼,笑着挑了挑眉。
“二百块钱,这可够咱们吃好几顿好东西啦。”宋大辉手里攥着钱,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消费,“哎,春海,你说这二百块钱咱们怎么花?”
“吃了呗!”宋春海的回答十分简单,“你还想干啥?”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光吃咱们能吃二百块吗?”
“嘿嘿,那得看你怎么吃了。你要是上那高级饭店里头,甭说二百,二千也不够你糟花。”曾经被人在高档饭店请过一顿的宋春海说。
孙大辉愣了愣,恍然大悟般的一拍脑袋说:“哎,也真是嘿,照你这么一说这二百块钱还真是不算多。”
宋春海说:“说不多也不少,高档饭店里头不够花,小饭馆点它五六个菜肯定是绰绰有余。今儿个晌午咱们就去下馆子,哈哈。”
“下馆子干啥?咱们那也有,要去咱们就去那种又便宜,咱们又没吃过的地方。”孙大辉从腮帮子上狠狠拔下一根胡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春海,走,咱们去吃肯德鸡。”
“啥?啃的鸡?”宋春海听到“鸡”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啥啃的鸡?啃着吃的鸡吗?”
孙大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肯德鸡是什么鸡。我就是听一个在市里头的同学说他们经常去吃,非常好吃,又不是特别贵。今儿个咱们就去尝尝,怎么样?”
“这还能咋样?说走咱就走,你走我走全都走啊!”宋春海心里美的嘴上都唱上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兴高采烈的去找肯德鸡去了。
“请问,请问你们知道有个叫肯德鸡的饭店在哪儿吗?”第一次用普通话问路的宋春海伸手拦住了迎面走过来的那俩小姑娘。
“叫肯德鸡的饭店?”俩姑娘大眼睛直忽闪,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笑着说,“你们是问肯德基吧?”
“对对对,就是肯德鸡,俺们打算上那吃顿饭去。”宋春海急忙解释。
俩姑娘相视一笑,然后指着后边说:“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前边十字路口左转大概五百米就有一家。”
“谢谢,谢谢。”宋大辉点头哈腰目送两位美丽的姑娘离去,然后转头对宋春海说,“哎,春海,你看见没有?看见没有?刚才这俩女的对着我笑呢嘿,对着我笑。哎呀,春海,你说他们不是看上我了?”
宋春海愣了愣,然后伸手摸了摸孙大辉的额头,摇摇头说:“你发烧了,九十六度,赶紧吃药打针看医生吧。”
“滚一边子。”
“噢,不是不发烧了,是发骚啦,哈哈。”
俩人顺着美女的指点一路向北再向西,徘徊了好几次之后终于找到了这里唯一的一家很像“肯德鸡”的饭店。
“是这儿吗?”宋春海看着门口的招牌将信将疑。
“嗯,就是这,这边就这么一个吃饭的地方。”孙大辉肯定地说。
“卧槽,这饭店还行啊?”宋春海盯着肯德基外边的大红招牌鄙视地说,“你看这肯德鸡里鸡都写错了,写成高尔基的基了。唉,一看这老板就没啥文化,里头估计饭菜也不怎么样。”
孙大辉瞅了半天,说:“有可能这家不是正宗的肯德鸡,不过看里头人也不少,估计也不难吃。走,咱们先进去看看再说。再说了,最近不是都流行错别字吗。你看有的饭店写什么食全食美,网吧写着一网情深,咳嗽药写着咳不容缓,有一回我在凡同一个养鸡场那还看见墙上大白字刷着个:鸡不可失。草,什么玩意!”
“照这么下去估计往后咱们语文课也都不用学了,反正都是胡编乱造呗,也没人说你不对。”宋春海感慨道,“早先人们是笑娼不笑贫,这会儿是笑贫不笑娼,世道子早变喽。”
他们不知道在往后的十年间,无数新词层出不穷,不但给传统文化增添新的活力,还让人越来充分体会到什么叫活到老学到老,更重要的是这些新词成功的将人话变成了鸟语。一些新词更是让人喝一支生命一号,三桶三株,四盒脑白金,五罐杏仁露,六箱六个核桃,用上传说中宇宙最快的银河二号计算机,花上九九八十一天都难以破解,比如:
碧莲,酱紫,然并卵,抛盘,喜当爹,69,槑,醒工砖,战五渣,绿茶婊,冷无缺,BGM,虽不明但觉厉,去年买了个表……
有时候我们在感慨新生事物太多太快的时候,不由得为我们和下一代的沟通担心。也许到时候只有崔健那首《不是我不明白》能抒发我们早已内牛满面的心酸了吧!
俩人感慨了五秒钟,然后越过门口的白胡子老头,推开玻璃门径直进去,被一阵凉爽的空调风给激了个冷战。
“人忒多,先找个地方坐。”孙大辉一边找位置一边扫视着各位食客们餐桌上的美食。
“我刺儿,你看他们吃啥呢?我看怎么都像是吃面包的,还有人啃鸡腿呢。”宋春海坐下来有点不解。
“我也看见蓝,还有人蘸着血呼啦啦的那种东西吃那种,那种和山药蛋丝差不多里东西。”孙大辉同样不解,“这怎么喵人点菜咹?面条也没有,啤酒也没有。”
“我听说有一种黑啤,说不定他们喝里那种黑乎乎里就是黑啤。”
“卧槽,人家那是可口可乐。你喵看见人家杯子上都写着哩噢?Cocacola是英语,翻译过来就是可口可乐,唉,真不知道你英语咋学的。”
“扫噶,”宋春海又长见识了,“我还当那是传说中的黑啤呢,哈哈。”
“一看你那样就知道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
“卧槽,你不是乡下来的吗?”
“我不和你说,赶紧点菜。”
“你点呗!”
“我点就我点,那你先把服务员叫过来。”
“看JB你那点出息。”宋春海骂了一句,然后瞅准一个端着盘子服务员模样的大姐轻声喊,“哎,服务员,过来点菜。”
“先生,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吗?”漂亮的美女服务员过来问。
“俺们都来这么久了,怎么你们也不过来招呼一下啊?怎么做生意的?”孙大辉抖落抖落脑袋上的长毛,流里流气地说,“赶紧把菜单给俺们哥俩给拿过来。”
服务员赶紧陪着笑脸说,“对不起,点餐的话请到后边的点餐窗口排队点餐,那边有点餐单,价格表。”
孙大辉有点不高兴了,斜着眼大声说:“卧槽,你们这是什么破饭店啊?连个菜单也没有啊?还要俺们亲自去你们那个窗,窗户那排队队点菜?行了,你嘛也别说了,昂,给俺们一个一大碗西红柿鸡蛋面,两瓶啤酒,一人一个杯子,快点去。”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没有面条,也没有啤酒。”服务员说。
“啥?连面条也没有你们开JB什么饭店呢?”孙大辉怒了。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是肯德基,不卖面条。”服务员说。
“那,那你们这儿鸡多少钱一斤?给俺们称二斤。”孙大辉强压着怒火。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只有炸鸡腿炸鸡翅,都是单买,没有论斤称的。”服务员说。
“卧槽,那你们鸡腿鸡翅多少钱?”孙大辉吸了一口气问。
“单买的话,鸡腿一个是五块,鸡翅是四块,如果买套餐的话会便宜些。”服务员说。
“槽,鸡腿五块鸡翅四块,你们这是大明白天开黑店啊。俺们那一只活鸡才连毛带肉还不到十块钱,到这儿你一条腿就敢要五块钱?”孙大辉霍的站了起来,大义凛然地说,“像你们这种饭店,往后就是白请我来吃我都不来。春海,走!”
俩人在几十号人讶异的目光下如惩奸除恶的英雄般大踏步走出了肯德基的大门,留下室内突然迸发的一阵哄笑。
“这种黑店,明码标价宰人,这JB警察们都干啥去了?叫我说就该直接拉出去枪毙,叫他们祸害人。”出来之后的孙大辉依旧相当气愤。
宋春海倒是显得很轻松,“大辉,你这一冒烟子脾气可不行。人家又没非叫你去买,你不买就算了,和人家一个服务员较啥劲啊?”
“MB,我反正往后是再也不上这种地方吃饭了。”孙大辉说,“走,换个地方,我就不信还找不到吃菜喝酒的饭馆了,今儿个咱们不醉不归。”
“哈哈,行,来吧。”宋春海拍了拍孙大辉的肩膀,然后突然问,“大辉,你知道这儿有个XX高中在哪儿吗?”
“我和你都是第一回上这儿,我哪知道啊?你打听它干啥?”
“没事,就是听谁说过那么一句,来了这儿了就想去看看。”
“噢,那等会咱们吃了饭去打听打听。“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