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能好好的和自己相处是一种非凡的能力,这对我来讲从不难,直到2018那年年底的圣诞节,伦敦大雾,天下午三点半开始渐暗,埃格姆小镇,路灯在街上都显得多余。走在街上,怎么也拉不长自己的身影,怎么也连接不上路口,连接不上梦。
我穿着夹克,戴着一顶因为留长头发所戴的蓝帽子。泰国餐厅正门出来,走二十分钟到宿舍,开灯,空。漫漫长夜变得让人上瘾,好像总要在深夜里找到点什么去填补那个空。熬夜,起晚,看表,大惊失色,下楼,花了一半前一天赚的钱打Uber,赶到泰国餐厅,连连道歉,系上围裙就是干。客人进来,喜笑颜开,连声欢迎,请人家入座,带上菜单,做好记录。忙前忙后,爬上爬下,三个小时,挣到二十磅左右。餐馆循环播放的几首温馨治愈的轻音乐,经常在我的噩梦里出现。
回到宿舍,精疲力竭,精神紧绷,倒头大睡,梦魇,我感觉房间延伸,变成一个客厅,像样的家具陈设在周围,我想,这一定是我未来的家,和我的妻子幸福美满,成功融入社会成为了其一员,我不知对此作何感想,于是我走向镜子,像一看究竟。未来的我,成家立业,西装革履,打着一条黄色的领带,应该会是这样吧,我想象。走到镜子前才看到,镜子里的我裸着上身,只穿一条内裤,戴着同一顶蓝帽子,瘦,无助,像个囚犯。这是我么?我开始对着镜子哭,双手扒着镜子,从眼角里留下来是血液,那哭声好像是我最后的挣扎。我惊醒,半个小时缓不过神来。
现在想想看来,那次圣诞节的经历,直接导致了我后来,大变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这些都要归功于在那个梦里的,在那镜子里哭着的我,用力敲打着镜子,把我从生活混沌的大梦里叫醒。两年过去,2020年圣诞节,下午一点半,拉着窗帘,不想黑夜离去,暗室,坐在电脑前打字。想当年北岛在外逃亡十三年,海外漂泊,居无定所,十三年来从未回故乡北京一次,他的经历我是想都不敢想的,想想自己如今刚一年没回北京就无病呻吟,实在自愧不如。但是话又说回来,时代不同,思想大变,这种事情是没法横向比较的。
昨天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周围死寂,我饥肠辘辘,头痛欲裂,手机收到一条一条的信息,不想理,电脑里放着没剪完的片子,不想动,大被蒙过头,好想通过睡觉能停止这死寂。世界,你给我寂静,我也用寂静来对待你,晚安!转念一想,这可不是个好征兆,毕竟我真的很饿,但没有吃东西的动力就有点危险了。我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打开手机点外卖,拿上一本北岛冲出家门,坐在一处角落开始读。北岛的文字和上升的烟,救我于水火之中。
如今看两年前,不太懂当时为什么去打工,可能是想磨练一下自己,可能是觉得天经地义应该的,到了自己赚钱的年龄。后来才知道,它对我的弊远大于利。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圣诞节不打工了,当然也是因为疫情影响。这次圣诞节,一切如旧,伦敦大雾,天下午三点半开始渐暗,埃格姆小镇,路灯在街上都显得多余,走在街上,怎么也拉不长自己的身影,怎么也连接不上路口,连接不上任何一段梦。但至少我学会了在大雾中航行,像黑夜下驶向光的终点的车,恍然大悟,在雨中急转弯,因为光的终点,在几亿光年外的寂静中,永远是黑暗。就像北岛写道:其实路没又选择,心是罗盘,到处是迷雾重重,只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