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听秋

天已经蒙蒙亮，雪将停。

微亮的天空下，雪花显得更白了一些。

忽然间，那些稀稀疏疏的雪花似乎被一种力量带动着，骤然形成了一股雪柱。

所有人都停止了战斗，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那股雪柱。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股如同暴风吹过形成的雪柱居然是由两个人带起来的，更确切地说，是两柄剑。

毫无疑问，这两柄剑的主人就是程立雪和沈殊流。

看到沈殊流出剑后，程立雪心里一惊。他实在想不清楚到底是如今的江湖已经变了，还是他已经老了。他一向很自信，可最近很短的一段时间里，他遇见了戚长空、舒开玉，还有那个被他一剑刺落的年轻人。这些人都足以比肩年轻时的自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这才过去几天的工夫，他又遇见了沈殊流。

眼前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又有些让人捉摸不定的年轻人似乎比他之前遇见的那几个年轻人都更让他难以战胜。

遇见戚长空时，他只用了七成功力。对付那个行刺的年轻人时，他也没用尽全力。可当他看清沈殊流的剑法后，他不得不使出了九成功力。这已经是很久没有过的事。他自问在江湖上他的剑法就算不是数一数二，排进前三肯定是没有问题的。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他似乎错了。

每个人都会犯错，有些错误让我们成长，可有些错误却是一次都不能犯的。此刻的程立雪就犯了一个不容忽视的错误。他的错误在于，他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沈殊流。

他的剑很快，快如闪电如疾风骤雨。他的剑一出鞘就形成了强大的剑气，卷起了那些从天空飘下来的雪花。可沈殊流的剑法似乎更快，程立雪一剑挥出，沈殊流的剑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可出乎意料的是，就在沈殊流的剑即将穿透他的血管时，却停了下来。

程立雪的颈动脉处有鲜血渗了出来。只要沈殊流没有立刻收手，他必死无疑。

“我败了。”程立雪站在雪花中。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可他却也坦荡磊落。他是一个杀手，可却从来没有干偷偷摸摸的事。他每杀一个人凭借的都是自己的本事。

“是我胜之不武。”沈殊流一开口便出人意料。

“胜就是胜了，何来胜之不武。”程立雪的剑已入鞘。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杀人的心，而我却用了全部的功力。”沈殊流看着程立雪，他有些惭愧。直到出剑后他才感觉到程立雪的剑气里并没有杀意，好在他还是守住了手中的剑。

“这江湖已经是你们的天下了。”程立雪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有些伤感地说道。然后他一声长啸，走出了梅花堂。

“江湖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在他快走出大门的时候，他又回头对着站在黑夜里的沈殊流意味深长地说道。

程立雪走了。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沈殊流也不知道，可他却对着程立雪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

“我会再找你一战的。”他对着黑夜轻轻地说道。

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了。每一个人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楚恒舟在等，偌大的烟雨楼此刻似乎只剩下他一人。他有些心慌。这已经是很多年没有过的事。

他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那些兄弟。无论任长青如何狡诈用多么卑鄙的手段，他相信总会有兄弟活下来的。没有人能扫平烟雨楼。

雪已经停了，天边已有亮光。这是最后的黑暗，过了这最后的黑暗光明即将来临。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低落的情绪。在事情没有结果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清醒，保持充沛的精力。这是他几十年来的习惯，也就是这种习惯让他取得了如今的成就。

可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很慢，很平缓。

楚恒舟先是一喜，接着又冷静了下来。他转过身，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他想不到的人。

这是一个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似乎很合理却也很不合理的人。合理的是，这个人原本就应该在这里。不合理的是，楚恒舟在这段时间里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个人。

这个人就是韩墨。

“墨叔。”楚恒舟轻轻喊了一声。

“楼主。”韩墨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似乎比以前更老了。

“墨叔，我有些担心。”楚恒舟只有在这个老人面前才会显出他脆弱的一面。

“楼主过虑了。”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楚恒舟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他猛地再看向韩墨，只见韩墨原本那老态龙钟的身体突然多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眼睛里透露着狡黠和冷酷。

“你是谁？”楚恒舟大惊失色。

“你没机会知道了。”话音未落，原本老态龙钟的韩墨动手了。

楚恒舟能有今日之成就绝非浪得虚名。看到韩墨眼神的一瞬间，他手中已多了一柄剑。可就算他反应再快，等他拔剑时，眼前却如同是被乌云染黑了的一片。

“阎罗掌！”楚恒舟大惊失色，“阎罗掌是一门早已经失传的武功，传说此功法很难有人能练成，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或者反噬自己的身体。”

“哈哈哈，总算还有几分眼力。”韩墨也不再伪装，对着楚恒舟就拍了过去。

楚恒舟的剑法凌厉大气，可面对韩墨的阎罗掌就如同是每一剑都刺入了一团黑色的烟雾一般，根本无从下手。就这样你来我往走了不下百招后，只听得一声怪叫，韩墨的阎罗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楚恒舟胸膛上。一口鲜血喷出，楚恒舟倒了下去。

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楚恒舟倒下去后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没等他再次出剑，韩墨又一掌拍在了他的头上。

“楼主这一身功力，如此浪费了实在是可惜，倒不如给了老朽吧。”韩墨的声音如同是从地狱里传出来一般。

楚恒舟拼命挣扎，却已无济于事。这阎罗掌除了邪气外还有一个更让人恐怖之处，那就是它能吸收别人的内力，而且是每吸收一个人的内力自身就会增加一分魔力。也不知这韩墨到底是靠什么压住了阎罗掌。

楚恒舟就这样死了。他甚至都没有保护住自己的一身功力。在最后关头，他的整个身体只剩下一堆骨架，像是一具干尸。这实在让人唏嘘，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许多事不都是这样吗？

那些我们以为无所不能的人最终往往都以一种我们想不到的方式倒了下去。他们倒下去的方式比他们的传奇更让我们感觉到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