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九百九十九下的等待

当秋千晃荡到第一千零一下的时候,天像是被尘土微染,带着一点灰蒙蒙的感觉。

随着秋千一下一下的起伏,她想,她也应该回家了。

可是,要回哪里呢?她也不知道。

初秋刚至,风抚过裸露的皮肤已有了一丝凉意。她拉着秋千绳的小手不禁一缩,为什么不穿妈妈留下的那件花棉袄呢?她想着,突然有点怀念那里面的温度了。

当秋千再次升起的时候,她看到了那颗黄灿灿的银杏树。银杏树叶随着风摇啊摇,煞是好看,可是她不喜欢,她喜欢七八月的桂花,小小的花骨朵,活上米白色的面粉,妈妈的微笑还有甜甜的桂花糕。她沉浸在回忆中,情不自禁的舔了舔有些开裂的嘴唇。

路边的小贩陆续离开,可香味仍然残留在空中。她有些饿了,但她还不能走。

她还不能走,她在等人。等一个说要给她买糖葫芦的男人,等这个辜负了桂花糕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否还活着她也不清楚,也许已经吞了药奄奄一息的躺在家里,这种时候他会想些什么呢?他会不会对那个眉眼如画的女人有一丝丝的愧疚?当然也有可能他正拿着药瓶犹豫不决,犹豫?她摇了摇头,在这世界上他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最爱他的人已经死了。

天好像又暗了一点,人烟已经散了,秋千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大概它也累了。她索性站了起来,盯着高楼上那面蓝色的钟接着数,一千九百五十一,一千九百五十二……

她站在秋千旁,瞥见从公园的小路走过来一家三口,她突然一怔,忘记自己数到哪里了,眸子全是那个笑靥如花的小女孩,像极了记忆里的谁。小女孩走过她的面前,好奇的望着她:“姐姐,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傻傻的站在那里。“别担心,爸爸妈妈会回来找你的。”奶声奶气的声音给人桂花糕一般甜腻的感觉,她有些恍惚的回答道:“大,大概吧……。”她听到自己稚气的声音有些颤抖。

到底,她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她看见余晖下自己的影子小小的,像笼子里的老鼠,突然间就想起了很久以前,总有一个女人摸着她的头,说她还小,什么都不需要懂,只要开开心心的快快长大就好。她眯了眯眼睛,公园的路灯已经亮了。她回头望着进入公园的那条路,好像又有了一丝盼头。

当她再次数到一千九百五十二的时候,那条路依旧孤寂的在那里,没有人经过,就好像她,无枝可依。

可她依然固执的望着那条路。

一千九百七十一,一千九百七十二,一千九百七十三,她越数越快,仿佛数到两千的时候她就能见到他。

一千九百九十九,她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睛,不再继续往下数。

她想,他已经走了吧,她本可以阻止他自杀的,可是她没有。倒不是因为恨他,只是觉得妈妈一个人在天堂会孤单。

现在,只剩她了。她会如他们所愿,好好的活着,只是不那么幸福罢了。

现在,回家报警吧,然后等着孤儿院来带她走。

突然,那条路上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一愣,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涌了出来。她想起妈妈自杀前曾抱着她哭着说:“囡囡啊,他是爱我们的,他只是被酒精麻痹而忘记了去爱我们,你放心啊,妈妈会唤醒他的。”

她看见他红肿着双眼拿着糖葫芦唤她:“囡囡,我们回家。”她颤巍巍的叫了一声:“爸爸……” 眼泪就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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