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母亲家
“也不嫌黑吗?”母亲拖拉着布鞋走到我的床边。不,现在是她的床,儿时是我的床。这张床是父亲在时,亲手打制的。当时我七岁,母亲在一旁说,床做好了你就可以自己睡了。
自己睡,我渴望自己睡。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全是兴奋。母亲把厚厚的褥子铺上去,我跟她去市场挑了一块牡丹的花布,她让人裁好拿回家找二伯母给匝上边。母亲除了做饭,手工活一概不会。这点我颇随她。缝双袜子都能扎到自己的手。
我结婚之后,母亲就睡在我的床上。她经常说,也怪,一睡你的这张床我的心很安详。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事可恼。
今天,我又回来了。回到了我的母亲家。她给我煮了一小碗面条,“慢慢吃”她边看电视边嘱咐我。
“妈,你是怎样变得这样泰然自若的。能给我说说吗?”我边吃边问。
“有什么好说的,女人一开始都是天真单纯的想跟着自己的男人过一辈子,择菜,淘米,蒸馒头,包饺子,储存过冬的白菜,给孩子准备吃的穿的用的,洗一家三口的衣服,看着日子跟狗刨似的过去。没电视剧好看,虽然恩恩怨怨哭哭啼啼,可结局总归是好的,大团圆。”
“我们是小团圆,妈。”我靠在她的身边。
“哎,两个女人,有什么好团圆的。家里没有合适的男人就像这张桌子的腿,不稳。”她把遥控器放我手里,我出去转转。你看书时把窗帘拉开,小心眼睛。
“哦。知道了。”我关闭电视。
二、任贺飞
我躺在床上。床在窗下。窗边能听到来往的人声。东家阿姨西家婆婆不知道又在嚼谁的闲话。听的我耳烦。我起身关窗子,她们抬头看到我,热情的叫“敏儿”我的乳名。她们的嘴里全是蜜枣似的甜。我出于客套,王姨没事来家坐坐吧,她们像是按到了某种机关,“好啊,好啊。”两个人像蜜蜂遇到花儿,一窝蜂的挤上来。我倒了两杯茉莉花茶端出酥糖。她们一点都不客气,喝了两口茶每人又剥开一块糖放进嘴里,咯嘣咯嘣的嚼下去。
王阿姨蹭蹭糖纸上的油,往头上摸摸。
“敏儿,你不经常回来,咱们这条胡同里的事,你可能都不太清楚。腊月里,傻花儿跟着俊齐跑了,傻花她娘哭了整整三天三夜”
“敏儿,你不要嫌我们嘴碎,胡同里我们知道的事儿最全,眼睛最尖,心也最善。就怕咱眼把前的老邻居吃亏。吃亏哪儿他妈是福啊,那是祸害,能熏的你半年缓不过来”
“敏儿,你知道最近你妈在干嘛吗?”
我妈,一个将近50来岁的中年女人。她能干嘛。
王阿姨从沙发上站起来,搬个小马扎坐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孩子,姨憋不住啊。这是你刚巧回来了,如果你再不回来,姨就让三盘子他们给你打电话。这事不能瞒着你”。
“什么事啊?这么火烧火燎的。”我也坐不住了。
她们两个彼此看了一眼,“你妈,谈了个对象。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我瞪大了眼睛。
“你的初中班主任,任贺飞。”
“什么,操他大爷的,他竟敢勾搭我妈。不对,是我妈在跟他搞对象。他们两个怎么就会在一起的。”
“孩子,你别急。我们说话都是有真凭实据的,不会无中生有。我们也知道,当年的那档子破事儿,都是这个色老头搞的把戏。如今我们怕你妈上了他的当,所以,还得你去劝你妈。”
我送走了她们。靠在门边。看着胡同里的孩子们跑来跑去,我的脑子里在回忆任贺飞的模样,可惜我只能记起他的皮鞋被我狠狠踩下去的那两脚。
“马上去找他!”我骑上自行车出来,刚好碰上我妈拐进来,她手里握着一个小红包,样式年轻的和她的年龄不相称。“你干嘛去了,妈。”
“哦,我刚去你二婶家坐坐。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做。”她低头找钥匙。
我把自己的钥匙递给她。“我晚上不在家吃饭,我去见个人,别等我了。”
她好像要说什么,我只听到她哎了一声,她没有叫我的乳名。
我骑的飞快。耳边的风像在跟我说话,任贺飞个王八蛋,活到今天算是到头啦。
我到了他家门口。他正在跟一个五六岁的男孩逗乐。“小宝,过来,爷爷抱抱。”他张开胳膊。
我稳稳情绪。
“任老师。”我提高声调。带着轻蔑。
他回过头。
他没有变老。男人的容貌优势在他身上体现的一览无余。
“你是?”
“我是琪琪的同学,您的学生,不小心踩到您的周雨婷。”
他站在那儿,张着嘴,没能说出一个字。
三、琪琪
初中时,我和琪琪是最好的朋友。她留着长发,我是短发。我们在一起时,总有人说我是她的护花使者。我愿意保护她。她在七岁时爸爸就去世了。她常跟我说,婷婷,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下辈子我做姐姐来保护你。我说,好啊好啊。
可我还是没能保护好她。
初二时,我们班主任换成了任贺飞。说实话他很精神,讲课时总能带动我们的积极性。同学们都很喜欢他。
他还找我帮他一起改过卷子。他说,婷婷,你应该留起头发会很好看。我当时傻笑着说:老师,他们都说我是假小子。他摸摸我的头,笑笑,看不出任何异常。
XXXX年的周五下午,琪琪对我说,任老师晚上要她留下来修改板报,让我不用等她回家了。我说没关系,我可能也要晚回去,要去帮校体队的刘老师布置场地,我弄完了回来找你吧。
我去了。她留下来。其他同学都走了。
等我回来找她时。门推不开,从里面别上了
我叫:琪琪。琪琪。
她不会走了吧。教室门上有玻璃,我跳起来看里面,先看到板报上什么都没有,再跳看到任贺飞光着膀子。我突然明白了。
我狠劲踢门。我狠劲踹门。我狠劲砸门。门丝毫未动。我是假小子。
操场上也没有一个人。
后来,琪琪转学了。她走前没有见任何人。包括我。
四、谜底
“妈,你为什么要和任贺飞在一起。”
“我的事不用你管。管好自己吧。”
“他的过去,你应该清楚,这样的人……”
“你别把自己当做圣母,他的错已经让他得到了惩罚。我们在一起就是找个心理慰籍”
“我是你的妈妈,你看不出我哪里不好,即使妈错了,你也可以原谅。但你为什么不能原谅他呢?”
“你让我怎么去原谅呢?原谅一个强奸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禽兽,原谅让他当我妈妈的男朋友,原谅不是嘴上一说,事情就轻而易举过去!!”
母亲不再说话,她坐在床头。低着头。她开始抽泣。声音越来越大。
我坐过去,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妈,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喊。”
“婷婷,……其实,妈一直有个秘密……任贺飞的恶……是妈唆使的……你爸他在外面有女人……琪琪是他的……”
我什么都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