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中学高二六班有两位同学,一个叫姚远,一个叫姚遥。他们不是双胞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性格也是天差地别,他们只是有着太相似的名字。
姚远是学校里颇具争议的风云人物,篮球队前锋,人长得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性子又冷又拽,是多少学姐学妹暗恋或者明恋的“流川枫”。相比之下,姚遥这个总被误认为是他龙凤胎妹妹的人就寡淡多了。不够好看,不够活泼,除了成绩还算拿得出手,实在没什么可取之处了。
在那个荷尔蒙无处发散的年纪,学校里有三分之二的女生都喜欢姚远,喜欢的理由浅薄又无知:他太好看了。可姚远对谁都爱答不理,除了姚遥。姚遥知道他对自己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仅仅是觉得她安静沉默,不招他烦而已。可即便这样,这点与众不同也让她受宠若惊,甚至生出一点儿绯艳朦胧的心动。
其实姚远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甚至连好孩子都算不上。他太过叛逆,心思都花在了打球唱歌拍照片上,又喜欢逃学打架,实在不服管教。可是他长得好看啊,一张脸生得漂亮又乖巧,细长的凤眼像墨黑天幕里明亮的星子,睫毛浓长得让女孩子嫉妒。所以,即便老师们看到他就头疼,也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然后把他放到了班上最乖巧的女生——姚遥身边。
姚遥很感激老师这样的安排,虽然他几乎不怎么说话,连作业都是高兴了就扯过她的本子抄几页,不高兴就随意一丢。
大多时候,他都带着一身因为打球濡湿的潮气和湿漉漉的头发趴在桌子上睡觉。姚遥总是忍不住偷偷看他,虽然他觉得她并不像其他女生那样花痴,但其实她只是花痴得很隐秘罢了。他睡着的时候眉头也是锁着的,似乎并不开心。她知道,他们都一样,活得不快乐。
姚远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而父亲只喜欢优秀的哥哥,不喜欢这个天生反骨的小儿子;姚遥呢,虽然父母还没分开,却天天吵到比分开糟糕一百倍,好强的妈妈只喜欢漂亮出众的姐姐,不喜欢这个平凡怯懦的小女儿。
这些事情都是姚远风轻云淡地讲给她听的,讲的时候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漠嘲讽的笑意,好像这些年被忽略被打击的人生与他全然无关。最后,他说:“你看,我们两个多相似,同病相怜,连名字都像至亲兄妹。”
所以姚遥知道,他的叛逆是在与他父亲对抗,与所有喜欢或者不喜欢他的人对抗。而这些喜欢与不喜欢的原因,都是因为他那张比女孩子还好看的脸。
姚远打球的时候异常狠辣,与平时沉闷的性子判若两人,他一定要赢,哪怕弄得全身是伤,甚至和对手打一架都在所不惜。
一日,姚遥放学后在教室里做卷子,姚远一身热气地晃进来,脸上身上除了汗水还有伤。“你又跟人打架了?”姚遥习惯成自然地放下笔,起身去拿药箱。他的胳膊擦破了一大片,还在流着血,得好好上些药。
“嗯。”他低低哼了一声,脸色难看了几分。“你忍着点儿啊……别总跟人打架好吗?被记了过很麻烦的,毕不了业怎么办?”姚遥一边给他擦碘酒一边劝。“那又怎样?反正我也不是读书的料。”他说的漫不经心,好像“毕不了业”只是一件极其不要紧的小事。
“你一定要拿自己的未来跟你父亲对抗吗?这样子很幼稚好不好!”姚遥突然心头冒火,重重把药水拍在了桌子上。
遥远似乎被她吓了一跳,而后头低了下去,薄而略显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两个人在傍晚微凉而暧昧的空气里对峙了很久,终于还是姚遥先认了输。“你能跟我说说,你父亲为什么不喜欢你吗?不仅仅因为你叛逆吧?当然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你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一点儿……”姚遥把他受了伤的胳膊捧起来,用纱布轻轻柔柔地包好。
“说出来你都不信,是因为我的脸。你听过一句话吗?男生女相,无福无寿,祸及父母……所以他不喜欢我,我哥才是让他骄傲的孩子,他聪明又听话,不像我事事跟他对着干……我做什么他都不会满意……”他自嘲地笑笑,声音慢慢低下去。少年的倔强让眼泪在眼眶里紧锁着,不肯流下来示弱。
姚遥除了心疼还很意外,她没料到,姚远的爸爸,一个在外人眼里事业有成的男人,竟然会因为这样迷信并且偏颇的原因,不喜欢自己的儿子。
“姚远,你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就看轻自己,甚至伤害自己。你很好,很善良,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的。”姚遥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姚远抬起头看她的眼睛,她清清浅浅的眸子让他觉得安心,好像包裹在心上的硬壳,有点儿松动了。
姚遥不是在安慰他,她是真的觉得他好,哪怕他逃学、打架、不搭理人。但她见过他在放学的路上买了牛奶喂几只流浪猫,然后坐在路边跟猫说话;她也见过他一个人在河边晃荡着不愿回家,把不小心掉下来的受伤的小鸟小心翼翼放回到鸟巢里。
那时候,姚遥觉得他们是那样相似,他的心其实柔软得像个孩子。只不过他活得比她更大胆肆意,做了很多她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可是他们都是脆弱的、敏感的、容易破碎的。他们的脸上和眼睛里好像写着:你可以来怜惜我,也可以来伤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