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六月十六日，这些天申城的夜晚又平添了几分欧洲杯的热闹。尤其是每晚临开赛时，各大饭店、酒吧、浴场都早已被欢快的人群所填满。身临其中的人们放下诸多烦恼唱着、跳着、喝着。彼此陌生的男女老少共同沉浸在这足球仲夏夜之中。

      晚九点就在此万人空巷的时刻，某条小街上却赫然停着一辆灰色路虎车。在它的斜对面就是建设小区的大门。某区刑侦支队的两名年轻警员刘宇和孙琳正坐在车内。这对地下情侣时不时地朝小区门口张望着。他们似乎都在等待一位重要人物。

      “威尔士的国歌是《父辈的土地》，接下来将要演奏的是英格兰国歌《天佑女王》。”此时他们两只能坐在车上收听这场小组比赛。刘宇小声嘟囔了一句：“朱支不会是在家睡着了吧？他也要有五十六七岁的年纪了。更何况自从施哥动手术后，我们这里的案子就都移交给朱支了。”

      一旁的孙琳并不答话，她继续拿着对讲机喊道：“朱支，朱支，收到请回答！我们已把车停在您居住的小区外等候。就是施队手术之前留在队里的灰色路虎。”

      孙琳反复重复了三次，对方却迟迟没有应答声。而刘宇却坐在驾驶位上轻轻拿起孙琳的左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月光下他痴痴地凝望着心目中的女神。未等孙琳朝对讲机重复呼叫第四遍，就迅速抽回左手。然后她放下对讲机，侧身用右拳狠狠垂打“地下”男友的胸口：“讨厌！跟你说了上班时间不要与我过分亲昵。上次我们在大楼里牵手就被施队逮个正着！如果这层关系真成了队里人尽皆知的秘密，我们还怎么在施哥手下一起干活。乖哦，赶紧听你的欧洲杯去！”

      刘宇收回手叹了口气：“你说到我们的施队，我可真担心他做完心脏搭桥手术后会被队里安排转岗。前年老张就因为胰腺的问题，被打发去局里做了文职。施老板也不缺钱。如果不让干刑警了，他还真有可能去接手自己的家族企业。”

      “赶紧闭上你的乌鸦嘴！”孙琳那双美目圆睁：“老张是因为都快要退休了！而咱们的施队还是个钻石王老五！人家可是最早的那一批八零后，嫩着呢！再说，朱支和施哥亲如父子。据我所知，帅老头以前还曾是施兰因父亲的徒弟。他怎么会舍得安排自己的小师弟转岗！对了，说到施兰因这个名字，你知道代表什么含义么？我曾经查过这个词，居然是宗教用语。佛教认为找到了兰因便是参透了所有因果，更是得到了永恒的快乐！”

      “施哥这名字是不错。可是人世间哪来永恒的快乐！即使我们哪天都永生了，也不等同于永远快乐啊。”刘宇若有所思。

      他们正说着，突然车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窗声。两人朝窗外望去，都异口同声地惊叫道：“施队！”施兰因左手拿着一个对讲机，右手已经把后车门打开。十八年后的他却依然单身。为了子承父业，在他留学归来后就考上了公务员。如今，昔日的少年已是一名从警十三年的刑警。施兰因一钻进车后座，就朝孙琳作势要打：“小妮子这是要造反啊，你见过那么帅气年轻的王老五么！我应该被称作金属单身汉才对！瞧我这手术后多出来的零件，不就是金属材质的。”

      孙琳一边抿嘴笑一边抬手查看自己的对讲机：“哦呦，原来是我忘关对讲机了。我以为您从医院里跑出来还学了些千里眼顺风耳的旁门左道呢。对了施队，你怎么会有朱支的对讲机？这病假都还没结束你就急着来老爷子家讨任务了？”

      施兰因摆摆手说：“我看老头子再没日没夜地干下去，也快要撑不住了。我明天要回队里报道，今天便提前来老爷子家讨些任务。他说过，晚上还要出门去办案。我们一起在他家吃完晚饭后都觉得时间还早，未曾想两个人聊着聊着老头子竟睡着了。之后我听到你们不停在呼他，就和张婶打了个招呼后直接拿着他的对讲机下了楼。好了闲话少叙，小宇快跟我说说今晚的具体案情。”

      刘宇边开车边说道：“据本区著名企业家卫大海先生报案称，五日前他唯一的孙子卫小南遭人绑架。而且当日就有人向其来电索要两千万赎金。卫小南的父母离异，父亲早在去年已定居在海外，这十一岁的孩子就跟随祖父母留在了上海。卫大海本想通过私人的力量来营救自己的孙子。但两日前，他还是无奈来警局报案。我们分析，该绑架团伙极有可能与他有一些经济上的纠纷。通过技术手段，这伙人的藏身之处被定位于祁林河路356号和358号。祁林河路的两边林立着各种厂房与快递公司。因此这条路早在年前就已经是政府计划改造的区域。许多小公司都已陆续搬离。就比如356号与358号曾是一家金融公司。该公司在上个月也已人去楼空。所以我们有理由判断，该团伙是利用这块区域破土动工时的无序期才藏身于此处。朱队本打算今晚就行动，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家金融公司或法人代表是否与卫大海有过任何经济上的往来？”施兰因追问道。孙玲却抢先回答：“我们查了！公司法人与卫大海本人并无任何来往。而且该公司已经有了新的办公地点。”施兰因沉思了片刻说道：“孙琳，你明天继续追查这家所谓的金融公司！主要看其实质是否就是非法收放高利贷的小额贷款公司。包括卫大海那个去了国外的儿子，关于他的情况也务必要调查清楚！”

      说话间，车已开到了祁林河路。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上有五人还未等路虎车停稳就纷纷下车围拢过来。：“大头，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那两套办公房里究竟还有没有人？”施兰因问向那位叫大头的警员。

      大头回答道：“施队？你不是……。这里的356和358号都是铁将军把门。我们尝试着去敲门，却听不到任何动静！对象和孩子应该都不在这里。”施兰因一下车就朝那356号走去。站在两套房子中间，他向刘宇和孙琳问道：“你们不是说这家金融公司已经搬走了么？为何这两幢房子都被锁得那么好？你们瞧，连外面的环形锁都是全新的。我还是那句话，明天继续去详查这家搬走的金融公司！还有，现在起咱们安排两个队员轮流在这里盯梢。其他人收队！”

      刘宇刚驶出祁林河路没多久，他的手机就已响起。：“喂喂喂，好的我知道了！施队，李大头说有人用钥匙打开了356号的大门。现在嫌疑人仍停留在房间内。”

      他们再次回到了祁林河路，路虎车在离356号的远处停下。三人步行走到那两套房子的斜对面。施兰因很快找到了正藏身在几棵大树后面的李大头。：“大头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孙琳问道。李大头手指向对面的358号:“你们看到了吗，门锁是开着的。刚才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男子用钥匙打开了门。他刚进去开完灯没多久，可现在这灯居然又被关上了。我猜这小子应该是快要出来了！”

      他话音未落，已穿好一件白色体恤衫的中年男子从门内走出来。男子手里拿着两瓶啤酒。待他锁完门，便晃晃悠悠地朝东面走去。施兰因说道：大头，快叫你的队员都回来。我跟着他！小宇和孙琳，你们跟在我的身后。注意互相之间保持一定距离。哦对了，大头。我估摸着他们就藏身在附近。到了目的地后我打电话给你，你和兄弟们再赶过来。”

      施兰因紧紧跟着那醉醺醺的男子。并随着他七转八转了好几分钟，四人先后来到一处简陋的私房前。该男子敲门而入，房间内正播放着英格兰与威尔士的比赛实况。施兰因朝刘宇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刘宇心领神会，他拨通手机：“大头哥，你们快来！就在朝东一公里处的几排私房外，我们在那里汇合！“

      施兰因绕着私房的四周连续转悠了好几圈。待李大头等人赶到，他就地召集众人布置道：“附近应该没有什么外卖，那家伙连喝几瓶酒都要亲自跑那么远。还有，此处所有的私房严格算起来应该都是些即将被拆除的违章建筑。因此我们不宜直接扮作外卖员敲门。刘宇，行动时你直接先用最快的速度砸破前面的窗户爬进去。到时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就是尽快在房间内找到孩子。还有大头，你拿着枪和孙琳守在门外。其余四人跟着我直接撞开门控制住房间里所有嫌疑人！据我观察，也就三个家伙窝在这里看球喝酒。好了，现在就开始行动！”

      施兰因首当其冲。他跑过去直接用力撞开房门，另外四名侦察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屋内的两人。而那个曾外出拿过啤酒的嫌疑人刚从房间里走出来。他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竟愣在了原地。但转瞬间，这醉汉见势不妙便旋即拔出匕首冲向靠施兰因那一边的房间。施兰因预感孩子就在这个房间。他眼疾手快，在原地就把半醉的歹徒迅速扑倒。两人一起倒地之后，那把小匕首也同时被震落在地上。

      “不许动，都给我老实点！”一位警员用枪顶着他的脑门大声喊道。施兰因站起来用脚踩在醉汉的背上问道：“你们绑架的孩子呢。”醉汉似乎更清醒了一些。他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就在靠你这边的房间里，我们对他好着呢！”施兰因却作势要打：“对他好你还拿着刀闯进去准备把孩子当作人质？”

      此时，孙琳和李大头也冲了进来。他们把三名嫌疑人一一拷起来。刘宇则从靠施兰因最近的那个房间内跑出来，又转而冲入了另一个房间。没过多久，他又从第二个房间走出来沮丧地说道：“孩子不见了，我爬进来的第一个房间里有一堆胶质的绳子。”施兰因连忙跑进身边的房间，不久他就拿出了一捆绳子。

      “我说你们这些精神病人，自己干不了这一行就不要再跑出来给我们刑警惹事生非！瞧你们这丢人现眼的操作！拿胶质的绳子去跳绳还能凑合，用来捆人却是最容易打滑的！这孩子早跳窗跑了！快说，你们最后看到卫小南是几点？为什么要绑架他？原来开在356号的公司和你们有关吗？”施兰因此时明显有些哭笑不得。醉汉抬头朝另外两个嫌疑人望去：“警察同志，你问其中那个胖子。他才是经办人，那卫斌就是他给做的单子。”

      未等醉汉说完，胖子却抢先说道：“警察叔叔们。我全部交代！这事容我从头开始说起。卫大海有个儿子叫卫斌，都四十了还整天游手好闲的。吃喝嫖赌，无所不来！就连他老婆也跟着别人跑去国外了。虽然卫斌他爸有几个臭钱但也经不住儿子这样挥霍！卫大海只能把他赶往加拿大，任其一个人守着十几亩农田数星星去。卫斌是无忧无虑人生圆满了。但临走这小子还欠我们公司一千万。当时我就是这桩业务的经办人。他爹卫大海不但概不承认儿子的债务，还威胁说要见我们一次就打一次！这天底下什么事都可以做，就是别把人往那绝路上逼！他卫家的确能黑白通吃。但真要是把人给逼急了，我们这些处于食物链底端的闲人也是有自己的江湖规矩。”

      施兰因嘴里不停地嘀咕道：“卫斌？卫斌！”他猛然想起十八年前一伙人在某小区里走阴行骗的往事。这些人之中除了撞死他女友赵宥纯的周明宇，还有一个同伙就是叫卫斌！在当时，卫斌的父亲也算是黑白通吃的生意人。难道如今失踪的卫小南就是当时那个卫斌的儿子？他收回思绪，问向那个胖子：“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第一原本开在祁林河路356号的公司是不是就是小额贷款公司？也就是说，其实质是非法收放高利贷的黑公司？第二你们最后一次看到卫小南是在什么时候？”

      胖子忙点点头：“那是我们的原址，如今早已人去楼空。但我们几个催债的还有原来办公地的钥匙。这里和356号其实是最安全的两个地方。没人会留意这片快要被拆完的地方。另外我今天进入房间见到那孩子的时候，英格兰与威尔士的比赛才刚开始奏两国国歌。这孩子其实挺机灵的，实在是不好看管。我们还需要保证他的一日三餐。”施兰因点点头向同事们说道：“大头，你们带上这三人回队里做进一步审讯。还有刘宇和孙琳，你们两现在就跟我出门去找孩子！现在比赛都还没结束，他应该是走不远的。”

      他们三人在祁林河路上反复寻找每一处废弃厂房，但却毫无进展。就在他们没有头绪时，在前方一处厂房内居然冲出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他狰狞的五官因为受到惊吓而完全像是被扭在了一块！嘴里却不停地嘀咕着：“鬼啊，有鬼！这世上可真的有鬼啊！”

      孙琳连忙赶过去拦住了孩子的去路。她和颜悦色地跟孩子说：“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你就是卫小南吧？”孩子停住脚步，身体却仍打着哆嗦：“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不会也是漂亮的女鬼吧？”三人都被卫小南逗乐了。孙琳却搂着他肩继续问：“我们三个人可都是警察，也是来营救你的好人。快告诉姐姐，你究竟在这里看到了鬼？”

      卫小南听到“鬼”字时，身体又开始不停哆嗦：“我是从三个坏人的手里逃出来的。但我不熟悉这地方，随后很快就迷了路。我来这儿只是想躲到天亮时再找机会往人多的地方跑。但就在刚才，我……我居然看到了僵尸！不不不，是个会滚动的人头！”

      施兰因和刘宇互换了眼神。他们留下孙琳与卫小南径直朝这家废弃厂房走去。厂房的顶棚已经有很多处破损，月光照射进来使得这里并不是十分黑暗。地上一片狼籍，各种废料和金属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四周。

      “施队你快来看！”刘宇喊道。他左手突然多了个蛇皮袋，而蛇皮袋上却显得血迹斑斑。施兰因忙向他右手指示的方向望去，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赫然在地上滚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