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祈愿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京城的秋日并不似冰块般凛冽,却如冷掉的茶汤般给人疏离感。

  从上海回来后,休息了一段时间。十一假期的第四天,谷江宁刚吃完晚饭就接到了宋勇的电话,叫他去宋勇家。

  “哟呵,老宋,还新添这爱好了啊!”到了宋勇的小区,刚下车,谷江宁就发现宋勇在喂流浪猫。宋勇的性格就像猫一样,安静而敏锐。

  “哈哈,和小动物相处很放松,没有那么些尔虞我诈。”宋勇抱起一只小黑猫捋了捋,“我要走啦,小黑,明天见。”

  “哈哈哈哈,再说你认识了这么可爱的朋友,我带点火腿肠儿来啊!”谷江宁也很喜欢小动物。

  言罢,谷江宁跟着宋勇来到了宋勇家。

  “谷哥,我有一些新的发现。”宋勇换上脱下外套,到了两杯威士忌,“你看。”宋勇拿出来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之前谷江宁和成元裕查裴公平的案子时无意间发现的照片:傍晚的小路上,三个男人正在交换着什么,仔细放大一看,应该是毒品和钞票,其中一个人是裴公平,另一个是朝鲜金刚山警局现在的局长,房正山。(见《星光的清影》

  “我记得这个案子……”谷江宁想起自己没能救下这个案子的凶手,内心泛起波澜。

  “第三个男人的身份,至今未知吧。”宋勇说到,“我在档案里查不到这个人,给朝鲜金刚山警局的金大路局长打电话,确定他也不是朝鲜人。而我在玉兰的老照片里找到了这个人。”宋勇拿出一张自己五十年前被残忍杀害的女友的老照片,照片已经泛黄了,有一大块已经看不清了,只能看见蒋玉兰和这个不知名的男人以及身边还有几个女生,都穿着制服。

  二人沉默了半晌。

  “对了,”谷江宁率先打破了沉默,“志强给你来电话了吗?”

  “没有啊。我徒弟怎么了吗?”宋勇扎起头发。

  “是怎么回事,看来他还没好意思跟你说呢。”谷江宁转述了一遍在挪威卑尔根大学留学修犯罪心理学的谷志强前两天的经历。


  “这个案例是一位中国很有名的刑警,Gerald·Gu侦办的。大家先看一下这个案件的详细经过。”某日的课堂上,谷志强的老师霍姆布正在讲例题。

  “教授,”谷志强举手,“教材上似乎写错了,跟我听到的这个案子似乎不一样……”

  “哦?”霍姆布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听谁讲的?”

  “听我爷爷……”

  全班哄堂大笑。

  “Gerald·Gu,中文名叫谷江宁吧。”谷志强从钱包里拿出自己的全家福。

  “什么……你爷爷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等下!他是你什么人?”霍姆布教授指着全家福里的宋勇说。

  “他是我师父……”

  “啊?什么?Nick·Song,牛津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是你师父?他是我的老师啊……”

  等下课后,霍姆布教授一脸局促地把谷志强留了下来:“同学,咱们学校过些日子有一个讲座,想找一些经验丰富的警官来做演讲,你看看你爷爷和你师父有没有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勇听完了谷江宁的讲述,笑得前仰后合,“谷哥,我记得你最怕当众演讲了。“

  “嗐,为了大孙子,豁出去了呗。”谷江宁苦笑。

  “谷哥,那我收拾收拾,你订机票了吗?”

  “订了,明天晚上咱再大兴机场见面。记得多带几件衣裳啊,挪威那边儿可冷…”

  告别了谷江宁后,宋勇又陷入了沉思,一遍一遍看着冤死的女友的照片。


  翌日晚上,谷江宁刮好胡子,在楼下去了好几十年的理发店,照理发师老徐理了个清爽的偏分背头,又在卖烤红薯的老牛那儿买了个烤红薯当晚饭,随后到机场见到了宋勇。

  “哟,老宋。俩眼通红啊,忙什么了?”

  “嗐,背演讲稿啊,不能给我徒弟丢脸啊!我复习了半天年轻时候学的挪威语,精心写了一演讲稿。”

  “哈哈,我也对着镜子练了半天…把那大鹅、玩具熊都摆出来当听众……”谷江宁苦笑,“诶,登机了,走吧!”


  “谷哥。”飞机上,宋勇望向窗外,“原谅我岁数越大越矫情了…我这辈子真得感谢你和谷叔……”宋勇本打算继续说下去,却发现旁边的谷江宁已经呼呼大睡了。实际上谷江宁并没睡着,他并不知道怎么回应宋勇的话。他们都曾是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只不过时代的寒风和生活的变故慢慢把他们的头发染白了……


  “爷爷!师父!”一下飞机,谷志强就来给谷江宁两人接机了。

  “哟!快让爷爷看看!变帅了志强!诶?穿的少不少啊?挪威这么湿冷湿冷的!”

  “不少了爷爷,这一皮毛一体,里边还一呢子西服,还一羊毛背心,这衬衫还是您和奶奶送我的呢!”

  “不错啊小谷,最近学业又精进了吗?我让你读的书读的怎么样了?”宋勇满眼骄傲地看着徒弟。

  “其他都没什么问题,但是现象学的书太难读了……咱先上车吧,卑尔根今天雪不小,路不太好走。咱们直接去学校举办学术沙龙的北部峡湾山,我特意留了几间最舒服的房间,我以为成爷爷、长孙爷爷、微哥他们都来呢。”

  “那可不得了了,把他仨都喊来没人看老窝了!”宋勇调侃道。

  谈笑间,司机载着三人到了举办学术沙龙的北部峡湾山上。谷江宁和宋勇收拾了行李,谷江宁换上了一身咖啡色的笔挺西装,宋勇扎起头发,换上时髦的条纹双排扣西装,走向大厅。

  “老师!”霍姆布见到宋勇和谷江宁后,亲切地上来打招呼。寒暄一番后,谷志强来找两人聊天。

  “哟,这点儿了,校长怎么还不到啊?”谷志强看了看手表,“还得把录像带再放一边。这个录像带是校长让我在活动开始前在大厅播放的,是他年轻时候讲课的一段视频,他觉得是他最满意的一段视频,那个时候他在中国出差呢。”

  “哈哈,还真是,”宋勇端过来三杯香槟,“在窗户玻璃上写板书呢,果然年轻好啊,嗯?谷哥……”

  “这…看着好熟悉啊……”谷江宁道,“窗外的环境怎么那么像京城的奋发小区?”

  “是的……雅各校长说这就是暂住在京城的奋发小区拍的……6号楼3单元501”谷志强道。

  宋勇脸色立即暗了下来,因为那正是宋勇和女友蒋玉兰曾经的家。1977年的冬天,宋勇某日回到家发现怀孕的女友腹部被剖开,惨死家中。而忽然出现几个警员,称接到匿名消息举报宋勇杀了自己的女朋友,宋勇含冤入狱。多亏了谷江宁的父亲,当时已年过百岁的民国神探谷兴邦证明了宋勇的清白。

  “这是哪一天拍的!”宋勇立刻拿过来谷志强的手机。

  “师父,您怎么了?”谷志强并不清楚这些事,“是12月6号拍的……”

  谷江宁和宋勇两人脸色立刻大变。宋勇立刻道:“什么!正是玉兰遇害的那天!这么重要的线索当时为什么没人查?志强,把那扇窗户放大我看看!”

  窗户正对着宋勇家。谷志强立刻放大了窗户并把清晰度拉到最高。画面中,蒋玉兰给一个一袭黑衣的男子开了门,二人坐在桌子前交谈着什么,视频的末尾,那个黑衣男子正要摘掉棒球帽,视频就播放完了。

  “这个视频只是个片段,您要想看完整的,回头可以管雅各校长要。”谷志强道。

  “志强,来一下。”霍姆布把谷志强叫了过去,“校长到现在还没来,打电话也不接。校长家里只有他和他老年痴呆的母亲,我不太放心……你能让司机西蒙小姐开车载你去看看吗?”

  “走,我跟你一块去吧。”宋勇穿上外套,把香槟一饮而尽。

  “那我也去吧。”谷江宁系上外套扣子。


  “西蒙小姐,就是这里。”到了雅各校长家,谷江宁四人下车敲门。

  “雅各校长!您在家吗!”谷志强敲门道。片刻,门开了,走出来一位面容憔悴的老妇人,“雅各……雅各他刚才进了工作间就没出来……”工作间是独立于木屋的旁边的一个石板盖的小屋子,小屋子前面有乱七八糟不少脚印。

  “雅各先生!”谷江宁敲着门,“不行,撞门吧!”于是三人合力撞开大门。

  屋内堆满了白雪,似乎是被人故意拿进来的。雅各满身血地躺在雪里。

  “死人了!”司机西蒙小姐尖叫道。

  谷江宁走近看,雅各的头被砍了下来,凶手用冰雪雕了一个头放在雅各脖子上。

  “快报警!”谷江宁喊道。


  “您好,我是挪威奥斯陆警署的纳迪娅·劳费尔督查,正在勘察尸体的是法医海勒医生。”一头金发的年轻干练女警用英语说道。

  “您好。我是发现尸体的谷江宁。我看门口鞋印杂乱,但是鞋码都只有——目测45码的鞋,而死者脚上没穿鞋,我怀疑是凶手把死者的鞋穿走了,走的时候把自己来的时候的鞋印都踩掉了。”谷江宁推测道。

  “是的。而且案发现场很有宗教仪式的特点,似乎是古挪威的某种原始宗教。”宋勇补充道。

  “应该是原始维京教。对了,不用说英语,我们仨都懂挪威语。”谷志强道。

  “咳咳。您三位看起来蛮专业嘛,难道你们也是?”劳费尔督查怀疑道。

  “介绍一下,我是奥斯陆大学犯罪心理学在读的谷志强,这位背头的是我爷爷,中国京城警署名誉副署长兼特聘顾问谷江宁。这位是我师父,中国犯罪心理学学会名誉会长、萨尔茨堡大学哲学系名誉教授、中国京城警署总署长宋勇。”

  谷江宁和宋勇面面相觑,谷志强把他们俩的各种职称记得比他们两个本人还清楚。

  “谷江宁?那个有名的霹雳火神探啊!听说您刚在瑞士破了大案!这位……宋老师啊!我在萨尔茨堡留学的时候上过您的哲学课!那个学期我报了您开设的‘莱布尼茨单子论哲学与微积分精讲’…….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二位一定要来警署协助我们破案!”

  “我说老宋啊,你还真是桃李满天下……”谷江宁打趣道。不过宋勇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听这些,他找到现场勘查的警员找到了录像带,但是发现录像带后边都损坏了。

  “抱歉,这个是我一点私人请求,可能跟案子没什么关系,但是这卷录像带对我很重要。”宋勇向劳费尔拜托道。

  “老师,这绝对没问题,如果这卷录像带证明和案子没关系了,我也可以让技术人员顺带帮忙修一下,这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劳费尔道。

  “又是一间密室啊……”谷江宁拧开保温杯,给谷志强和宋勇倒了杯茶,“凶手是怎么制造密室的,制造它又有什么目的呢……”

  带着满腹狐疑,几人乘车来到了卑尔根警署,送谷江宁一行人来的司机西蒙小姐则回去向霍姆布报告活动取消。

 

  “抱歉,有点简陋……”卑尔根警署的临时办公室建造在峡湾山上,正好在北部峡湾山的对面。落地窗户外是成片的白雪,唯一能区别开颜色的便是灰暗的天空。

  “各位,静一下!现在咱们简单地开一下案情分析会。多亏了海勒医生的工作效率,现在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死者死于颅骨骨折,被钝器击打后脑而死,死后头颅被冰镐一样的利器割下。死亡时间大概是中午十二点到一点。现场发现了一些不属于死者的皮屑,DNA正在化验中。”劳费尔道。

  “我排查了死者的人际关系。”探员让·彼得道在白板上写着板书,“死者杨·雅各,六十二岁。妻子和儿子在2009年失踪,这件案子当时轰动一时,相信不少同事都知道。死者生前非常正直,从来不与任何结缘。”

  “但是恐怕还有一件事情是大家不知道的……”劳费尔喝了口咖啡,“死者的雅各家族世世代代供奉着雅各部落公主的干尸。雅各家族是雅各部落的后人,千年前,雅各部落几乎要被汉森部落灭掉,雅各部落的酋长诺克把自己七岁的女儿娜塔莉嫁给了汉森部落的酋长皮埃尔。皮埃尔暴虐成性,把娜塔莉虐杀。之后雅各部落灭掉了汉森部落,雅各部落的酋长把娜塔莉的尸体做成干尸世世代代供奉,还有一个兽骨做的匣子,里面刻满了娜塔莉对父亲抛弃自己的怨毒的诅咒,雅各部落世世代代供奉着这两样东西来平息娜塔莉对愤怒。而我们在现场并没有找到这两样东西。死者的母亲由于阿尔兹海默症,说不清楚话。”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很可能是某个宗教狂热分子的献祭仪式?”谷江宁道。

  “是的,有可能是。”娜塔莉回应。

  “所以你们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吧?”宋勇看出来了。

  “您真厉害啊老师,我们的确有了怀疑对象。拉尔斯·奥司,三十三岁。奥斯陆神学院的学生,因为在神学院宣传古挪威多神教被开除了。他曾经指责雅各家族供奉方式不当,会导致祸患……有目击者看见今天凌晨奥司在雅各家附近鬼鬼祟祟地徘徊。”娜塔莉道,“现在奥司的住处人去楼空了。但是他有一个专门搞祭祀的小木屋,我们正在找,等找到以后会立刻采取行动。”

  会议结束后,谷江宁三人找了一间没人的办公室坐下。

  “师父,您为什么那么关心那个录像带啊?”谷志强不禁好奇。

  宋勇啜饮一口咖啡,把过去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这样啊……您别担心,挪威的警官们会修好那盘录像带的。”

  “我这些破事儿都陈芝麻烂谷子了。”宋勇把头发散开,往后一捋,“你跟你女朋友怎么样了?”

  “是啊,跟小罗怎么样了?”谷江宁道。

  “嗐,她在瑞典上学,比较忙……”

  “那就不对了,你大小伙子得多主动啊!”宋勇笑道。

  天渐渐黑了,劳费尔督查把三人送回了北部峡湾山让三人休息。


  翌日清晨,谷志强要留在北部峡湾山和卑尔根大学的师生一起接受警察盘问。谷江宁和宋勇则坐上了劳费尔督查派来的车,一会儿他们要在码头坐船,开往与挪威隔海相望的英国所属的设得兰群岛的勒维克岛。

  “二位,请穿上防刺背心吧,奥司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去往勒维克岛的船上,谷江宁二人和劳费尔聊着天。船桨吞吐着海水,白色的浪花的卷动声与呼啸的北风构成了小二度般的不协和音。海水映着天空灰蒙蒙的颜色,无边无际的延伸,吞噬了一切生命力。

  “各位好,我是设得兰的吉米·佩雷斯督查,谷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了,很高兴还能跟你合作。”佩雷斯督查道,“托什探员和威尔森探员已经带着武装警察包围了奥司的小木屋,目前木屋里没有什么动静,现在挪威方面的逮捕令下来了,咱们一块去逮捕奥司吧。”

  车停在奥司的小木屋旁,成群结队的武装警察从车上下来,谷江宁、宋勇、佩雷斯、劳费尔带领武装警察敲了奥司的家门:“您好,我们是设得兰和挪威奥斯陆警察,请您开门,我们怀疑您跟杨·雅各的谋杀案有关系。”

  半晌,无人应答。佩雷斯和劳费尔对视点头,示意后边的武装警察撞门,门撞开后,奥司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双手紧握着那把刀,干尸和匣子摆在尸体后面,满屋都用鲜血写满了古怪的文字。在旮旯里还找到了一本奥司的手札。

  “从伤口的角度来看应该是自杀。”设得兰警局的法医是个满头白发的和蔼老太太,“又见面了,谷。替我向香山区的法医孙硕问好……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上午十点左右。”

  “十点左右?死亡时间在雅各之前,也就是说奥迪绝对不可能是杀雅各的凶手了,他只是偷了干尸和匣子……”


  在回卑尔根的船上,谷江宁和宋勇站在甲板上一页一页地看奥司手札的影印本。海风翻动着影印本泛光的纸张,翻腾着灰暗的海水。

  手札里都是逻辑不通、如精神病人絮絮叨叨的话,大概意思是奥司对古挪威原始宗教的改革,他信仰“维京众神共同分有的”那个至高无上的,也是奥司自己的保护神。直到2023年九月底,奥司称自己从神的使者那里得到了神谕。即神的过于完满导致了神性的流溢,神性把自己否定为一个具体的神,也就是娜塔莉。通篇都是充满神秘主义的流水账。

  回到卑尔根,雪越下越大。卑尔根的冷是一种湿冷。若说京城刮风的冬天是一块冰冷的石板般干冷,卑尔根灰蒙蒙的天空就像一瓶快要冻冰的矿泉水,逼人的湿气直逼心房。

  回到办公室,谷江宁立刻给自己和宋勇沏了一杯随身带着对花茶,祛祛寒意。

  “谷先生,宋老师。”劳费尔进来了办公室,“犯罪现场找到的皮屑的DNA测出来了,和2009年杨·雅各报妻子和儿子失踪时提供的他儿子彼得·雅各的DNA完全吻合。”

  “嗯?”谷江宁和宋勇都愣了,“也就是说凶手是杨的儿子?”

  “至少说明彼得到过现场。”劳费尔道,“哇,这什么茶叶啊,真的好香!”

  “看来有必要重新调查2009年玛丽安·雅各和彼得·雅各的失踪案了。”谷江宁从怀里把茶叶拿出来,“来,给你也沏一杯花茶尝尝,我还怕你们欧洲人喝不惯呢。”

  吃过午饭后,谷江宁和宋勇翻看2009年玛丽安和彼得的失踪案。卷宗称2009年1月7日,玛丽安和保姆爱尔比说带彼得出去逛逛,不想一去不复返了。警察用警犬到处搜寻,也没找到他们的踪迹。警方曾怀疑过当时刚出狱的曾对儿童有不当行为的埃里克·卡,但是苦于没有证据。

  天渐渐黑了,环境的夜色给雪花染上一层淡墨色。谷志强开着车来接谷江宁和宋勇回对面的北部峡湾山。劳费尔督查也跟去拿一些花茶给同事们提神加班。

  “诶,怎么回事?”车走到半路,突然爆了胎。

  “我后备箱还有备用轮胎,我去换。”谷志强正在找备用轮胎。谷江宁就发现这条路上被人故意撒了不少图钉。忽然,他看到地上缓缓走来一双脚。

  离近一看,那是个……不,那已经不能说是一个人,是一具干瘪的尸体,头上散乱着白色的毛发,燕窝空洞,似乎眼球早已腐烂,墨绿色的身体散发着腐烂的气息。拿怪人手持一把利刃,正准备向就近的劳费尔督查下刀。

  “小心!”宋勇双手合起,接住了刀刃,用力一脚踢走了怪人。怪人站起来,一刀朝宋勇砍去,宋勇一侧身躲过利刃,朝怪人胸口奋力一拳,正准备绕道怪人身后将其擒拿,怪人却掏出一把小刀刺在宋勇肩膀上。正在怪人举起大刀要砍向宋勇的时候,谷江宁捧起一把雪朝怪人砸去,谷志强看准机会一个回旋踢正踢在怪人头上,劳费尔也立刻呼叫支援。怪人眼见不敌,慌忙逃跑,宋勇准备追去,被谷江宁拦下。

  “老师!您受伤了!”

  “师父!”

  “没事儿吧老宋!”

  “嗐,这点儿小伤!”宋勇把刀拔出来,从怀里拿出装威士忌的小酒壶,倒在了伤口上,然后把兜里的手绢掏出来简单包扎了一下,坐在雪地里把酒壶里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老喽!不中用喽!”宋勇把散乱的头发往后一撩,点燃一根香烟,猛吸一口。

  随后卑尔根的警察来到现场。几人简单做了笔录,又找寻了怪人离开方向的脚印,却发现今天有不少游客来登山,脚印踩得非常杂乱,已无法提取。

  “那就是个穿戏服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宋勇说着又点了根烟。

  “师父,去医院包扎一下吧!”谷志强劝到。

  “好吧,不服老不行了!”宋勇弹掉烟灰朝救护车走去,“Nerva.ab.118。”

  “是什么?”谷志强和劳费尔都很好奇。

  “他说的应该是那个怪人拿的小号军刀的型号。”谷江宁道,“当年宋勇的冷兵器学学的很好的。”


  “怎么样了,老宋?”回到房间,谷江宁问宋勇伤口。

  “嗐,年轻时候受的伤比这重的多的是,没事的!”宋勇道。

  “我非常好奇那个怪人这么做的原因,他的目标到底是谁。”谷江宁开了一罐啤酒。

  “是啊,”宋勇喝了一口啤酒,“咱们先看看彼得和玛丽安失踪案的卷宗吧。”

  “是的,有些东西我觉得很可疑。”谷江宁喝了一口啤酒,“喂,劳费尔督查,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请您把雅各家的保姆爱尔比的个人资料调出来给我看看。谢谢。”

  雪花无声落下,谷江宁和宋勇看着看着资料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翌日大约五点,谷江宁和宋勇就行了,两人轮流去泡了个澡,坐上了卑尔根警署派来接他们的车。


  “各位。”谷江宁再去另一块玻璃板上流利地用挪威语写着板书,“我来梳理一下时间线:2009年1月7日,雅各家的保姆爱尔比·强尼目击了玛丽安和彼得出门后再也没回来,而后来根据调查,2010年1月爱尔比辞职,2010年2月爱尔比和丈夫打了离婚官司,控诉他丈夫家暴让丈夫净身出户,当时负责的律师可是约翰·安斯巴赫,这位大律师可是杨·雅各一直聘用来帮他解决版权问题的大律师。210年3月,爱尔比还清了所有债务,共3000万瑞典克朗。而我刚才调查了杨的账户,2010年2月25号,杨从账户里取出来了三千万。”

  “所以爱尔比很可能被杨用封口费收买了,她知道很多关于彼得和玛丽安失踪的内情!”劳费尔探长啜饮一口花茶,“科勒,立刻把爱尔比带回来!”

  谷江宁感觉肚子有些拧着疼,可能是昨天和冰啤酒肠胃着凉了,于是立刻去厕所。卑尔根警署的厕所非常少,只有一间,而且不分男女。谷江宁等里面的人冲了水,立刻去如厕,却发现出来的是这两天一直接送他们的司机西蒙小姐。

  “谷先生啊,警察先生叫我来询问…”

  “哦哦,辛苦了。”谷江宁搪塞了两句立刻跑进去如厕,被冰凉的马桶垫刺了一激灵。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事。


  “你继续保持沉默,我们就可以以妨碍司法公正起诉你!”审讯室内,劳费尔督查对爱尔比怒吼道。

  谷江宁来到审讯室的玻璃后,对目前的审讯进度感到担忧。

  “唉。”宋勇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推开门走进审讯室,关掉了录音机,示意劳费尔暂时离开一会儿。

  “您好,科尔比女士。”宋勇的声音严肃而不压抑,“如您所见,我不是挪威人,我也不服务于挪威卑尔根警署。”

  “那您来……”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是超越工作的。”宋勇真诚地盯着爱尔比的眼睛,“比如正义。比如他人的生命。”宋勇的后背离开靠背,身体前倾,翻开桌子上的资料,“杨给你的3000万挪威克朗,花着就那么心安理得吗。”宋勇以陈述句的语气说道。爱尔比刚想解释什么,宋勇就立刻摆手制止,“没人想追究什么,这件事情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我只是希望您说出事实。”

  “是这样的…….”爱尔比踌躇一番,说出了事实,宋勇偷偷打开了录音机,“玛丽安太太一直就不太正常……她小的时候,父亲一直重男轻女,把她当男孩子养,你让她穿裙子,让她剪短发……所以,彼得少爷出生以后,玛丽安太太一直认为他是女孩,把他打扮成女孩,还告诉彼得少爷:‘你是女孩子,要做淑女。’,慢慢的,彼得少爷也对自己的性别认识出了问题。杨老爷对此很担心,那天,老爷看到玛丽安太太又给彼得少爷买了裙子,矛盾爆发了,争吵之间,杨老爷把玛丽安太太推下了楼梯,玛丽安太太就没了呼吸……彼得少爷看到后跑了出去,老爷没追上,然后老爷就和我把玛丽安太太的尸体埋在了后院,擦干净了血迹……”

  走出审讯室,劳费尔督查一脸崇拜地看着宋勇:“老师,我感觉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您学习!”

  “哈哈,你们年轻人会比我这代人更优秀的!”宋勇鼓励道。

  谷江宁心里有了怀疑对象,回办公室查阅了一下怀疑对象的简历后,给奥地利的吉迪恩·温特警官打了电话确认。

  随后,谷江宁查阅了昨天晚上他们遭遇袭击的时候那个怀疑对象的不在场证明。

  不巧的是,那个可疑的对象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谷江宁向劳费尔借了一辆车,开去了北部峡湾山,看到山顶的亭子上有灼烧的痕迹,恍然大悟。

  晚上回到房间后,谷江宁一直思考着杨的密室是怎么回事,他要来了现场的照片,反复观看了门锁上的冰雪后,他恍然大悟。

  “老宋。”谷江宁敲响了宋勇的房门,“麻烦你通知一下卑尔根警署的各位和参与学术沙龙活动的所有人员,厨师司机什么的都叫上,明天早晨六点我要在北部峡湾山山顶的维京风格亭子旁边揭露事件的真相,因为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谷先生,您说您已经知道案件的真相了?”翌日,劳费尔督查带着众人来到了北部峡湾山山顶维京风格的凉亭旁。

  “是的,而且凶手就在我们这帮人当中。”谷江宁坐在凉亭里的椅子上,从保温杯里倒出一杯花茶,“我先说第一起密室案吧,我已经把手法破解了。凶手杀死杨·雅各后其实就故意撞坏了门锁,然后在外面朝门锁浇水,让它冻上,这样,我们在撞门的时候就会误以为门是锁上的,而它实际上只是被冰冻上了。屋里被凶手弄的冰天雪地,除了有模仿古挪威宗教仪式的原因,还有掩盖作案手法的原因。”

  说罢,谷江宁啜饮一口茶水:“第二起案件,也就是我和宋勇、我孙子谷志强、劳费尔督查在北部峡湾山对面的山上遭遇了穿怪人服装的凶手的袭击。据我调查,当时在北部峡湾山的学术沙龙中,大家都在观看纪念杨·雅各先生的影片,进出需要刷卡,出去超过一个小时会有警报。当时各位都在场,而且没有任何一个出去的人受到警报。可是从北部峡湾山的学术沙龙下山再走到我们遇袭的地方,和英勇的宋勇警官一番搏斗后,再下山回到学术沙龙,哪怕开车也不止一个小时吧?其实凶手的手法很简单:他利用了地势高差,从学术沙龙出来走到亭子这里,把自己腰上拴上绳子,再把绳子系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已经连接了我们遇袭的地方的一棵大树和这个亭子的绳子再滑过去,与我们搏斗一番后,又把自己拴在预先准备好的连接了我们遇袭的地方的一棵大树和学术沙龙附近地方的一棵大树的绳子上滑过去,就不会超过四十五分钟了。”

  “可是北部峡湾山最高海拔,也就是亭子所在的地方比我们遇袭的地方所在的的山海拔低啊。”劳费尔督查疑惑道。

  “这没什么难的。”谷江宁笑道,“凶手事先拿一个梯子,登着梯子把一些破衣拉撒的旧衣服什么的放在亭子上面,把连接了亭子和我们遇袭的地方的大树的绳子的一端也放了进去,然后不断浇水,这种天气,估计不到十分钟就会结冰。但是在袭击我们后的第二天,为了怕别人怀疑他的手法,凶手往凉亭上放了火,把上面的冰烧化了,把填充物也烧掉了,看,这个新鲜的灼烧的痕迹就是证据。除了这个,你们应该还能在我们遇袭的地方附近以及学术沙龙附近的地方找到有绳子勒痕的树。”谷江宁言罢展示出笔记本上画的图。(图a)

图a

  “凶手之所以要袭击我们几个,就是想把我们灭口。”谷江宁收起笔记本,“我们在发现杨的尸体时,有一个随行人员在没有看到尸体的头被砍下来的时候,就大喊‘死人了’,失言了啊。我说的对吗?丽达·西蒙小姐!不!彼得·雅各先生!”

  众人大惊,齐刷刷地看向西蒙小姐。

  “我查了你的档案,2020年你从奥地利萨尔茨堡来到这儿之前,挪威没有记录你的档案。而你在奥地利萨尔茨堡的档案则找不到。不过我在奥地利警官吉迪恩·温特那里找到了2019年你在某个小诊所进行变性手术的医疗记录。”谷江宁道。

  “别动!”还没等挪威警察逮捕,西蒙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手枪,劫持了劳费尔督查,“都别过来!”

  一众挪威警察立刻把民众护在身后,掏出枪对着西蒙。

  “冷静!你们,都放下枪!”宋勇指挥到,但毕竟这儿不是京城,挪威警察不听宋勇的指挥。

  这时候,对面的山有人发射出一颗麻醉弹,正中西蒙,他随之晕了过去。

  “澄清一下,我只是给了西蒙小姐两种方案去执行正义,我并没有让她向胆小鬼一样杀由于自己说漏嘴听见她失言的证人。”山对面的男人说道。只见山对面站着一个瘦长的人,皮肤甚至比雪还要惨白,男人似乎有两米高,身穿东正教的长袍,操着一口东欧口音极重的挪威语,“没办法,必须扬弃这种内容虚假的正义,放大它其中绝对的否定,来得到不义,我们才能发挥不义中的否定,也就是正义否定之否定,向内容丰富、更贴近本质的正义过渡……”

  “Vlad!”谷江宁喊道。

  言罢,Vlad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白雪皑皑的峡湾山上…….Vlad先是和奥司进行了“辩经”,让他以为古挪威雅各部落的公主干尸是奥司的守护神,鼓动他去偷干尸,扰乱警方视线,又给了变成西蒙小姐的彼得·雅各两个杀死杨·雅各的方案……


  “我生来就是一个女孩子。我的父亲阻止我做自己,他还在我眼前杀死了我的妈妈,我不能原谅他。”审讯室里,西蒙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那天我目睹了他把我妈妈推下楼梯,为了躲避他那双狰狞的眼睛,我跑啊跑……一直跑,直到被那个变态奥地利人收养……现在我的双腿下还有撕裂的伤痕。某天,我一刀刺死了那个奥地利人,在那以后,萨尔茨堡的贫民窟就是我的家,慢慢挣钱后,我有了自己支持去做真正的我,我是一个女孩子……”

  “劳费尔督查,我们在雅各家的后院挖到玛丽安·雅各的骸骨了…….”劳费尔督查被同事叫走了。

  “谷哥,你是怎么发现这家伙是男的啊?”宋勇大惑不解。

  “因为那天我闹肚子,她刚从厕所出来我就进去了,马桶垫居然冰凉,就说明她根本没有坐着上厕所……”谷江宁道。

  破了案子,谷江宁回到房间打开手机音乐软件,打开了小松未步的《I 〜谁か...》,默默地听着。

  “谁来告诉我,身处于此的意义?呼吸和心跳,都显得那么苍白;心和身躯,都已摇摇欲坠……每个人自诞生于世,就注定着要努力去完整自己飘零的人生。留下的只是,足迹。所以,梦和憧憬都显是那么炫目。在你离去的的日子里,我领悟到了这些……”

  是啊,我们似乎漫无目的地活着,我们似乎支配着自己的躯体,自由地活着。可难道我们每个人不都是那个逃出宫廷的俄狄浦斯王吗?我们都在逃避着自己的命运,我们也会像俄狄浦斯王遇到自己的生父那样,自以为自由地走向那个绝对的必然性……

  翌日,谷江宁接到了劳费尔督查的电话,劳费尔开车吧谷江宁和宋勇拉到了挪威卑尔根历史博物馆。干尸和匣子被交给了专业的文物部门保管。

  “我特别想让你们看看这些。”工作人员打开了匣子,扫描了上面刻的古挪威语,电脑立刻翻译出来现代英语。

  “好痛,爸爸一定会早日接我回家的!”

  “再忍一下就好了喔!爸爸说这样可以帮到我们的部落!”

  “不想让爸爸再担忧了,如果这样真的能帮到他的话,再痛也值得了吧!”

  “虽然身体痛得已经坐不起来了,但是光想着在部落里和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们的回忆就好快乐呢”

  ……

  “所以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诅咒的话语,只是一个普通的、悲惨的七岁小女孩对爸爸的爱……”宋勇道。

  “几千年来,人们拜的根本不是求死者安息。败的只不过是自己的恐惧、懦弱、贪欲…....”谷江宁微微摇了摇头。


  “行了,你在挪威得好好学习啊。”宋勇在机场对给他们送行的谷志强嘱咐道,“霍姆布这个人学问不错,你跟他好好学,有什么不会的随时微信问我,不用管时差什么的。”

  “也不能光学习,别冷落了你女朋友啊!”谷江宁道,“千万照顾好身体,挪威冷…….来,给你点儿零花钱!”

  “哎呦,放心吧爷爷、师父!我都二十岁了!”谷志强笑道。

  望着谷志强离去的背影,谷江宁不禁感叹:“唉️,一晃眼道功夫,志强都跟我那会儿一样高了!”

  “是啊,咱们都成了佝偻的糟老头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下了飞机,宋勇就收到了劳费尔发来的短信,技术人员修复了录影带,修复到了最清晰的状态。那扇窗户对面,一个男人从进屋,跟蒋玉兰谈话,到摘掉帽子,到拿出利刃刺向蒋玉兰。最后那个男人回了个头。

  “等等,这张脸好熟悉…….”宋勇苦思冥想。

  “什么!居然是他!”谷江宁和宋勇异口同声道。

  谷江宁没来得及摘的耳机里,还播放着小松未步的《I 〜谁か...》:“  “谁来告诉我,身处于此的意义?呼吸和心跳,都显得那么苍白;心和身躯,都已摇摇欲坠……每个人自诞生于世,就注定着要努力去完整自己飘零的人生。留下的只是,足迹。所以,梦和憧憬都显是那么炫目。在你离去的的日子里,我领悟到了这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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