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小米，大米是我爸，至于我妈，从出生我就没见过她，可能她嫌我丑，不愿见我吧。

我爸对我特别好，从小到大都特别好，因为他既要当爹又要当妈，没法不疼我。记得小学的时候，他简直就是我的太阳神，照亮了我整个黑洞洞的童年。

我家原来住在半山，后来我爸为了我能上城里的学校，努力考试，最终成功带着我爬出了山嗷嗷。说真的，对于这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

我们搬家那天，山里的小伙伴拖着半截鼻涕都来送我。我穿着一身新买的橘黄色背带裤，头发被我爸梳成了标准的三七开，坐着租来的小卡车就要离开。山里老人都说我是飞出去的金凤凰，眼神中充满了羡慕，或许受到他们的感染，那时我也觉得我和我爸可了不起。

搬到县城，我们租住在一个小土楼的二楼里，冬天漏风，雨天漏水，离市区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但是好歹也住上了楼房，而且还是在城里。我满屋子跑，欢天喜地，我爸也抽着白皮的香烟看着我嘿嘿的笑。

来的时候，还没到开学的季节，我爸就留我一人在家，独自出去找工作。接连几天呆下来，我已经烦透了，屁大点的房间啥玩意也没有，门还让我爸给锁了，整天闷在家里转圈圈。再说我爸那边好像也不太顺利，每天回来表情也都不怎么好看，看他黑着脸做饭的样子，我也不敢多问什么，日子就这样过。

突然有天我爸回来，丢给我一把糖，自个手上还拿了一小玻璃瓶，里面装满了像水一样的东西。那时候我小，才6岁出头，还从未见过二锅头，自然对这个神奇的瓶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吃饭的时候我爸告诉我，今天他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以后咋俩饿不死了。我对这些没什么感觉，反正我爸从没让我饿过，现在心心念念惦记的就是我爸那瓶二锅头。趁我爸去盛饭的时候，我端起他那盛满琼浆玉露的碗就闷了一大口。咳咳，呸！爸，你这酒有毒！

我爸厨房出来就看我伸着舌头在那挠，小脸憋的红。他一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却不恼，就站那看我哈哈大笑，笑完了才倒了杯水给我，让我漱漱口。那顿饭我是没吃好，饭到嘴边才嚼几下，酒劲就上来了，坐饭桌上眼睛就开始眯啊眯的，我发誓我对这二锅头没什么好印象了，这酒有毒！

二。

没几天我就要去上学了，对于城里的学校我还是很向往的。

开学那天，我爸一大早就起来给我弄早饭，我也是异常的兴奋，起来套上了那条见证我光辉的橘黄色背带裤，头发依旧被梳成了规整的三七开（参考汉奸头）。匆匆吃完饭就牵着我老爸往学校走去。

进了校门，找到报名处排队交费，办完一系列流程我爸就匆匆离开往单位赶去，留我一个人在老师的带领下等待分班。

男生站左边，女生站右边。美女老师清脆的嗓音响了起来，小朋友们听话的扒拉成了两拨。我理所应当的站到女生队伍里，却被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喊叫着推了出来。我又不是男生，男生那队我自然不会去，在周围孩子的嘲笑声中我就尴尬的站在两队中间。心理狠狠的想着，等会老师来了看你们怎么办。

果然，美女老师很快注意到人群中间的我。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快回到队伍里去。”也许是太忙了，美女老师有点凶的对我说道，还顺手把我往左边队伍里一拨拉。

这样一来，笑声就更大了，我涨红了脸，挺着腰抬着头对老师喊道“我是女生。”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

直到这个时候，美女老师才认真的看了眼我，然后确认我真的是女生后就语带埋怨的说“那你还站在中间做什么。”随后硬死把我塞到了女生队伍的最后。

站在队伍最后，承受着前面孩子的嘲笑，我咬着牙，捏着自己的小手，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心里想着城里有什么好的。

晚上，我站在学校门口等爸爸来接我。我爸上班比较迟，小学放学却挺早，我就站在学校门口等他。第一天发了新书，满满一书包，我爱干净舍不得新书包，就一直背着不肯放下，来来往往直到同学都走光了，我还在门口站着。

天快黑了，我爸骑着一辆掉了漆的二八大杠风风火火的向我奔来。小孩就是小孩，看到我爸立刻便忘记了今天所有的不开心，飞一般的像他跑去。

一路骑车带我回家，我坐在杠上，被他圈在臂弯里，幸福溢的满脸。他问我今天过得好不好，我想了半天问他“老爸，我像女孩子嘛？”

他听我这样问，也沉默了半天，然后告诉我“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听到老爸这样说，我就笑了，我笑他也笑。从此之后，他再也不给我梳三七开，我也默默开始留头发。

三。

后来日子就这样过，我每天上学，他每天上班。我放学早，就留在教室把作业写完，他下班迟，一忙完就赶着往学校跑。

那年头，我觉得学生都坏得很。即使我不梳三七开了，女同学依旧不肯接纳我。

我们的班主任是个漂亮的大波浪头女老师，她喜欢穿一身印章红花的连衣裙，踩一双米白色高跟鞋，走起路来哒哒哒的。像她这么漂亮的人应该也是喜欢漂亮的女孩子的吧。

那时候，我成绩很好。一年级一连考了9个一百分，把我老爸乐开了花，逢人就夸我聪明，每每此时，我也挺直了腰板，感觉在学校没找回来的神气此时全都有了。后来期末，我意外的没被评上三好学生，回到家，我光吃饭不说话，半夜偷偷蒙在被窝里哭。第二天早上，我爸看着我没说话，送我上学，然后直接带着我去了老师办公室。办公室里几个女老师都在，看着我们进来，突然都不说话。我爸问为什么我家娃成绩这么好，却没评上三好，我的班主任漂亮的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解释了半天，大概是说我不尊重师长，教师节没有送花。

我站在我爸身边，有点委屈，却没说话。教师节那天我分明起了个大早，在家楼下摘了好几朵鲜花，到了教室却被调皮的男同学打落在地踩的稀巴烂。我爸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什么也没说，站着思考半响憋出一张笑脸对老师说“我家孩子不懂事，以后老师您多照顾。”

大波浪头脂粉味的笑脸瞬间变得绚丽，点着头夸我懂事。我爸拉着我往外走，她也不送，临末出了办公室的那一瞬，我一转头看到她轻蔑的翻了个白眼。

从此我便对这个漂亮的女老师充满了敌意。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