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有一个破自行车,非常破,人家形容自行车破旧都是说:除了铃铛不响,其他地方都响。但是父亲的破自行车连铃铛也没有,前盖瓦后障泥也没有。就剩前后两个光秃秃的车轮子加上中间一座,想让它响都是奢侈。车身大杠上隐隐约约能看见“凤凰”图案,骑上去晃晃悠悠,直想朝地上跌。
但是这自行车却是父亲的最爱,家里买了新自行车,他也不多看一眼,唯独对自己这破旧不堪的车子情有独钟。
据说,这自行车是父亲上高中那年爷爷咬牙花了一笔钱买给他的。这个自行车陪伴了他很多年。之所以爱之深,不离不弃,是因为这车子承载了他很多的回忆吧!
我们经常打趣说:父亲这车子能进博物馆了。父亲自己也会炫耀的说:估计全乡里也找不出比我这更破的车子。
有一天,父亲骑着他的破车出去赴同学的酒会,喝多了,走到河边上,直接连人带车子倒地上睡了。睡醒了一觉,酒醒的差不多就骑车子回家。呵呵,父亲发现他的破自行车被别人换去了,扔了一个比他的破自行车还要破的车子在他身旁。这个车子破的连骑都很困难,父亲推着车子回来了,笑着说:竟然有人车子比我的还破!
然后父亲拾掇拾掇,把车子修了一番,照样骑。
父亲在河边弄了个电焊的门市,乡里乡亲的都经常去找他修一些锄头铁锹等家常用具,他从不收费。母亲说:我们买材料还要钱呢,你怎么就不收?该收钱收钱。
父亲说:都是熟悉的人,收什么钱,你钻钱眼里去了?
有一个外地人骑着三轮车从河边经过,恰巧车子坏了。有人给他支招,叫他推去找我父亲帮他修。我父亲逮着他的三轮车,敲敲打打半天,左看右看,里看外看,最后撇撇嘴,摇摇头说:你这车子也旧的太离谱了,修不了,我没有这本事。
那个人生气了,说:不能修,你就早说,也用不着讽刺挖苦,说我这车破。
父亲指着河边停着的一辆三轮车说:那个是俺家的,你骑去吧!
哈哈,那个陌生人二话没说,连忙骑走了。母亲来了以后,知道自己的三轮车被父亲送了人,气的半死,接连骂了他多少天。
父亲的门市在码头上,每天帮人家修船,会有零碎八脑额铁块金属什么的,扔在船上,顶不了什么大用。经常会有一群小孩子去河边捡铁卖,卖个三毛五毛,就拿去买冰棍吃了。
小孩子们去别人家船上捡铁,都是被吆喝着吓跑很远,不让捡。他们跑到我父亲的船上,父亲从来不说,也不撵,随便。嘿嘿,这些小孩子很聪明,时间久了,就摸清大人的脾气了,他们经常去父亲的船上捡铁,捡了就卖给收破烂的,然后换成零食。
母亲跟父亲说了很多次,零碎的铁块收起来,不要给小孩子捡,聚多了自家卖。但是父亲就是不听,用他话说:就是一点碎铁块,值不了什么钱,让孩子们捡去卖了,正好买冰棒吃!
呵呵,母亲气得骂骂咧咧的!
但是,这些小孩子也不是不懂感恩,父亲不在船上的时候,他们就主动帮忙看着船,有什么动静等父亲回来都是一一禀报。父亲也很开心!
前段时间,运河清理河道,父亲的一个多年未用的水泥船就停在河边,一个开挖机的小伙子,找父亲商量,这个旧船不营业了,必须清理掉。商量结果是:他用挖机帮忙把船砸碎了,把生铁钢筋什么的收集下来留卖,船就不要了!
父亲非常好说话,同意了。结果呢,那个小伙子,操作不当,直接把船砸沉了。河床边上常年有人吸沙子,水深几十米,船沉了,瞬间就不见了。
那个小伙子连连道歉,父亲直接说:算了,沉了就沉了吧。
父亲回到家,把这事一说,母亲就气得发飙了。那天正好是中秋节,母亲气得饭也不做了,拿个棍子,就去河边找人理论。父亲连忙阻拦,说:沉就沉了呗,卖个废钢筋也就卖个几千块钱。母亲说:几千块钱也是钱,我要去找他们算账!
父亲说:算了吧,今天是中秋节,小伙子干了一天活,累的半死,让人家安安稳稳回去过中秋吧!
我在边上笑着打圆场,跟母亲说:就照父亲说的办,不要找了,几千块钱花光就没了,父亲的船沉在水底,说不定过了很多年,还能当个出土文物呢,到时候,你还得去感谢人家小伙子。
母亲瞪了我一眼,说:滚,你就跟你爹一个倒霉样,不讲原则,什么事情都好说话。
我笑着说:这是肯定的哦,我必须跟我老爸一个样,要是跟别人一个样,就麻烦了!
母亲不耐烦的说:死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