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槿

  清风一顾花枝颤，花香自生酒色寒。

  暮色向晚，苍茫渐浓。荒山清雾未歇，隐约浅淡酒香掩于娇艳桃花深处。

  此山隐于尘世之外，不问世事繁华。远山唤作离思，鲜有人知，山主却酿得一手好花酒，抚得一手好清曲，知者时而前来对饮闻曲，醉人其中。

  山主一袭白衣淡然，三千墨发时绾，时散。目似桃花，眉似弯柳，朱唇含笑，却不失男子清秀俊朗。生得艳美却不似女子，此等容颜，无论闺阁小女亦或许深宫嫔妃，恐是望尘莫及。

  此山已千年，山主亦如是。

  千年未老，青丝白衣如旧。

  苍茫暮色中，一人白衫风流，明眸皓齿，眸如星子，隐约十五六岁模样，却面沉如水带些倦意，掩了一点少年轻狂。

  执剑而行，袖染花香。花落衣襟，瓣瓣皆似离别意，落于离思，恰应了此名。

  少年寻着酒香而去，踏一方草木小径，拈一枝艳媚，衬得容颜甚是好看。

 “何人？”清朗之声透过萧萧草木而来，隐约可见一人白衣墨发独坐亭台，自饮自斟。

  酒香浓烈，却随清风拂面去，又带些许请凉意。

  走近，清声稚嫩仍存，却独特之极：“我迷于此山中，不是您可是此山之主？”

  “正是。”

  而后二人无话。酒盏又满，正当少年欲启齿之时，白衣之人又道：“随着落花的方向向北，便可出此山。”

  少年闻言挑眉，凤眸微眯，缓缓走近。

  不料亭中人倏尔回首，只见两双眸子之中，花落满地，落花纷扬。

  少年一见便觉得已无了呼吸，世上竟生得如此好看之人。如此便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罢。

  那一双似桃花之眸，别有一番柔艳，又不失风雅。

  “想饮酒？”

  “兴致起了而已。”

  少年落座于独坐人前，自行拿过一酒杯，斟了一樽。

  “如此甚好。”山主笑眸似月牙，素手执杯，杯中醇香阵阵，涟漪荡漾，抬手入喉，先干为敬。

  “我叫锦辞，不知山主之名？”少年回敬了杯，举手投足间俨然不似少年。

  “卿辰。”

  “哦？生得如此倾国倾城之姿，名字竟也如此令人倾慕，耐人寻味。”

  “呵。”衣上稍染酒痕，指尖染了清酒，暗暗在木桌之上轻轻书下。

  锦辞。

  而后了无痕迹。

  “此酒何名？我甚喜之。”少年终是少年，几杯入肚后霜面渐红，凤眸风流依旧。

  “花颜旧。”花香随着酒香扑鼻而来，二人凝眸无话，似对饮，又似独醉。

  问此时几人清醒。

  月上柳梢，少年辞别离去，衣袖余香久留，未散。

  几载春秋暮旦已去。

  自那日别后少年常来饮酒，二人暮色长亭对坐，晚时望月凭栏，或笑谈天下事，或对饮各无言。

  情愫渐浓。

  故人也渐得知，少年是个将军，黄沙征程之上鲜衣怒马，余酒浇剑，竟不似少年。

  离思繁花落尽，枯草满目，空枝落霜，而后新芽渐发，青草葱葱。

  少年已一载未与故人饮酒抚琴了。

  故人央人出山询问过，得知后却如失了魂般。

  世人说，少年已战死沙场，魂葬边关。

  日日独坐花间与酒相伴，只愿醉一场，却忘了自己千杯不醉。

  愁苦。

  饮下的不知是烈酒，亦或是清泪罢。

  已无迹可寻了。

  时而深夜掩了面，眸前皆为心念之人花枝之下落花之上的缠绵旧事，还余了他那如寒辰之双眸，曾涟漪微荡，也曾熠熠闪耀。

  把愁苦心事尽数浸于杯中，终是忘不了。

  却也不忍忘。

  此后，他寻得一人，惹了风雪半生。

  明月初上。

  寒夜烛火惺忪，一人寒衣似月华，所经之处自留花香，所书之句自生凄凉。

  猛然回眸。

  少年熟悉身影不知染了月华，或是镀了金光。

  与烛火薄光之下，浅笑安然。

  故人清泪千行。

  少年行至故人前，抬手细细抚过故人绝世眉眼，如岁月寂静，世间独余两人，长相伴。

  启齿，带了些苦涩与心酸，颤声道：“你怎么老了呢。”

  是啊，我老了。

  故人不言，起身，欲将少年揽入怀，却触及一片虚空。

  “为了见你啊。”

  薄唇微动，美眸带些失望之色，水色盈盈。

  少年于灯火下掩了唇，眸光于两鬓微白霜发与眼角浅淡细痕间徘徊流连。

  落下泪来。

  “对不起。”

  千愁万念终化作一语，随风而去。

  却卷了故人尘封心扉处的缕缕风烟，久久未歇。

  “奈何前，三生旁，忘川畔，孟婆入喉之时，别忘了尘世之中还余一人，风华已去，念少年情念，孤身自守薄坟半方。”

  求你了。

  “好。”

  待你寻我而来，我们再如次次花间月下对饮般，共饮孟婆汤。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