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休班回家的当天下午,我都会躺在床上长久的失神。
我一刻也放松不下来,即便是躺在柔软的床上。
我的脑子不停的回忆工作、不停的担心遗漏,像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难以平复。——或许我应该把‘像’字去掉。——患有此病的人多为战后士兵,他们回到和平社会后,会因为一个炮仗的响声、一个路边神态慌张的男人而紧张。
我却实有点这个意思,原因比较长,我需要梳理清晰慢慢表达。
每次假期结束,我坐上班车的那一刹那,同事们零星的电话就将打进来。还好,都是关于班车位置的询问。
班车是一辆蓝色的大巴车,宽敞舒适。车子发动十分钟人就开始犯困,舒适的睡上两个小时以后。车一到站,我就像一块新的cpu被安插入槽,大量的工作指令以及工作计划传输进来。所有的工作都冠名紧急,紧急意味着期限内完成不了,工资减少。
其实这难不倒我,我怎么说也是从大风大浪里泅渡过来的。只要给我时间,我总会将指令下达并且认真完成。
可我没有时间做,因为指令一刻不停的下发。
于是每当我准备办一个事的时候,其他指令接踵而至。其他指令是指,指挥中心,安全办,经营办,公司办,护卫队,监控室以及工农关系的处理虽时会打进来。
理论上说,我需要从十几件事里挑一个干,其余的拖着慢慢干。但是往往一拖就再也没机会做了。而且挑活不像抽牌有大小之分。这是做哪个都会挨训的。
于是落实到现实便是,无数个电话打进来,最后都说最迟明天上午完成。这使我经常带着人在处理事情路上就被迫改变。
无奈就在于,我明明知道井口油污和现场三标是最重要的工作,却眼看着它一直被加三不断的向队伍后方走去,这一拖便少则三五日,多则半个月。
举个例子:上周我接到的最重要的工作是刘经理下达的井场杂草治理,我接到指令时还有八口井未完成,期限还有七天。我计划每日完成每天的紧急任务之后,必须去干一口井的杂草。
结果井场杂草的处理时间我在第四个工作日之后,才获得了一个小时的处理时间。
如此多的工作没有被完成,会导致大量的领导批评接踵而至。我有时会争辩我每天工作14-18个小时,没有办法去干别的事。
可电话那头永远是不屑和怀疑。
不过我的站长老姜和善了许多,他在经历了几个月的突击之后,从对我的人前咆哮、人后诋毁转变为人前和善、人后诋毁。这还是很让人欣慰的。
上周指挥中心兰主任四天内狂卷我两顿,连“少动嘴皮子踏实干活”的话都说出来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间是在下午五点半,他正准备吃饭。当时我还在巡井的车里,想到一整天的工作导致我现在还没吃饭。体内超负荷工作的肝脏便催促身体分泌荷尔蒙。
我控制住情绪,温和的争辩了几句。换来的竟是对工作能力的嘲讽。这个事是这样的,我在几个月前发现管理区域内有一口井漏油,报了公司以后,这个井一直没有得到解决。我只得任它不停的污染泥土。第五次我实在烦了,在管理区群里公布了这事,得罪了相关负责人。于是相关负责任兰文武第二次打电话带着恨和鄙夷狂卷我。
说实话,当时有种强烈的冲动,我不希望通过工作处理此事。我更想通过拳头来处理此时。我脑子里不停的想象,我用力挥出棒球棍击中了他的胫骨,然后对着抱腿惨叫的他的脑袋来几下关键的。
这次争吵,被从老姜知道后,竟然掏心窝子般开导了我一番。我很感动,哪怕我知道他一定已经在领导面前诋毁过我。
其实我也曾认真想过合理安排劳动力,高效工作的办法,无奈最后都被自己逐条否定。因为管理三十多口生产井和三十多口长停井的任务量只有六个人的人力资源去解决。怎么会有效率呢。
可怕的是,如果增加员工,管理便会变的混乱。
我想磨砺大抵是这个意思,我需要从一个踌躇满志的愤青被击垮,直到成为谄媚的老油条。同时还必须特别能干。
有时清晨巡井时,看到第一抹晨光照亮这个世界,我也会想起诗和远方。
可现在,我只有眼前的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