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好想他娘。以前的愤恨和委屈,在看见那一头花白和满脸风霜后瞬间灰飞。
他上前把住娘的胳臂,小声说:“不是您让保胜叔捎信给俺么,俺看见就赶紧回来咧。”
他娘一脸错愕地看着他,“那你就自己回来咧?不是让你买了药交给保胜让他托人带回来么?”
药?小马也一下子懵懂了,“什么药?”
“不是信里,让你在北京看看有木有治关节疼的药,捎回来么?”
这消息让小马仿佛听到了一声惊雷,他本能地感觉到了某种骗局或是阴谋,他要松开手赶紧转身离开,然后一个软软的声音说话了。
“妈,妈,俺写的信让俺哥回来,俺把你的信换咧!聪明吧!哈哈哈哈!”
小马从母亲肩头看过去,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屋里跑了出来。
他娘抄起手里的笤帚做势要打,“哎呀!安安你个瓜娃!你就会给俺闹乱!该打咧!”然而始终也没落下去,“算算,回来就回来,多住几天,带带你弟,俺也活松几天。去给你们做饭去。”
那小身影绕开要打他的娘,一下子扑到小马身上,一下抱住他大腿,“哥,哥,你咋长这高咧?”
小马一阵心悸,然而身体又完全没法挪动,他低头看着他弟树安。
十年前那场高烧,烧坏了他脑子和身体,树安十年了,还是四五岁的样子,样貌、身高、声音,全都定格在落水那刻,只是——
“哥,哥,你都跑哪儿去咧?也不陪俺玩,俺找你好久好久。”
树安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脸,红红的脸蛋上满是高兴的笑意,小马有些糊涂了。
我该咋办?
看着树安那小猫一样黑亮的眼睛,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愧疚——要是他不扔那个知了就好了,树安也不会……
可是,那些事——还有今天那只知了——不,我得离开,我得——
小马又泄了劲头,还有娘咧。我得告诉娘,我长大了,我得解决这事,他对自己说。
然后他把包放下来打开,拿出块点心递给树安,“你先吃个糕,哥得先帮忙干活,去那边玩去吧。”
树安乖乖地拿着点心,跑到门口太阳地里,美滋滋地蹲着吃开了。这时候邻居家的小孩跑来了,“树安,咱俩玩去吧!”
“不咧,俺要吃糕,俺哥回家咧。”
“给俺吃口行不?”
“行,只能咬一小口。”
看着两个小孩在门口嘻嘻哈哈挤来挤去,小马在温暖的阳光里却感到一阵心冷,他努力挪开眼神,走到厨房里去。
“妈,俺来吧,俺现在学厨做饭好着呢。”
他妈略推让了一会儿,就放手让他开始做了。小马问他妈:“树安上学了么?”
“树安一直就在三年级上不去了,再高学不会。”,然后他妈叹了口气,“还行,不算傻,就是长不大。你也嫑多想,就是个命。”
“树安这几年木做怪累你吧?”
他娘说:“好着咧,安安一向是个乖娃。就是这回也太调皮咧!”
调皮?小马不这么想,他只是继续切着菜,“咱村这几年咋相?”
“都出去打工咧,就剩些老人和娃们家。这几年也还行,没出啥事,就是这两年连着俩娃都掉潭里淹死咧。哎,安安还算命大。”
小马咯噔一下切掉包菜头,“俺在北京挺好,收入也高,再过两年看能不能出师当个大厨”
对,把娘带上,解决掉这个事儿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