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微静: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来加德满都,已是三年前。

这个国家总是有频繁的地震,让人觉得惊心又担忧,

本以为这座城市都是苦难和悲哀,但并没有,反而这座城市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鳞次栉比的寺庙和孩子们纯真羞涩的笑脸

记得那天凌晨五点醒来,却再也睡不着,上到酒店天台。朦胧月光下的加都是那么地沉静而安详,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街道上纵横交错的支撑房屋的柱子,只觉得可爱。很奇怪,本应该对苦难抱有怜悯的心,但看着这样沉睡着的加都,倒有种越俎代庖的感觉。

眺望着山峦高耸起伏,怀抱式地包裹着这座古老而又可爱的城市,可以看到远处星光下落寞的佛塔,也可以看到楼下被雨水浸湿的松柏。打心底里喜欢加德满都这样的地方,作为尼泊尔的首都,生养着几十万的子民,却也是这样不慌不忙的存在着,好像一个睿智的老者,游刃有余地掌控着这个城市的一切。尽管经历了年地震摧毁式的苦难,却也不曾将整座城市浸泡在痛苦失落的情绪中。

太阳慢慢悠悠地爬出山头,连着整座城市开始慢慢苏醒。尼泊尔这样的城市,应该算是验证了那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吧,他们没有闹钟,每天叫醒他们的,是淘气跳上枕头的阳光。想着五柳先生仍在,或许也会喜欢上这座城市。

看着慢慢苏醒的城市,房屋在阳光下露出他本来的颜色,真 真觉得尼泊尔人民都是配色高手,可以把那么多明亮、鲜艳的颜色排列在一起却毫不突兀,还有种异样的,属于印度教独特的美感。

清真寺的喇叭开始播放祈祷歌,充满瓦砾的广场上,光着脚的孩子在追逐鸽子,流浪汉迷迷糊糊睁开眼,拿出衣服包裹着的干面包开始啃食,有流浪狗过去舔他的手,他笑了笑,然后把面包一掰一掰地分给面前素未谋面的小动物。看到这一切,深深感悟到了何为“众生平等”。鸽子煽动的翅膀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想到那句已经被传诵得人人皆知的木心: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人。

心里微微动容,以前只觉得这诗梦幻而又遥远,如今却是找到了符合诗意的场景了。

震后的加都还是四处残破,旧皇宫蔓延着裂缝,心里有些难过,但看到有妇人在房子裂开的墙缝里插了几朵绯红的小花,却又是不自觉地笑了。遇见穿着红色沙丽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走在路上,觉得很美,拿起相机想拍下这一幕,却被同行的朋友拦下,我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打着手势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那个裹着黄色头巾的高大男子却开心地笑了,然后拉着妻子和孩子端端正正地站在镜头前,摆好姿势,在我的相机里留下羞涩的笑脸。后来翻照片时,注意到丈夫一直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妻子的手上有一枚塑料钻戒。只可惜那张照片再也找不到了。

尼泊尔整个国度,所有人民,几乎都持有对陌生人的善意。这是最难得的。可能是因为物质条件相对落后,人与人间没有什么可争可抢。他们没有为没房没车没存款没户口等等问题焦虑,我想起一个朋友和我说:“这个时代的我们都太复杂了。人活着不过就是为了一口饭,而这个社会,特别是我们国家,是绝对饿不死的。我每天的任务就是让自己开心,不开心的事情我就不做,我活着不是为了取悦别人,没有人能代替痛苦,也没有人能代替我快乐。”他是一个没读过书的北方汉子,十四岁家庭破碎开始流浪,一路上遇到很多事,却只和我讲了这么一个道理。

什么是“真”?

一开始觉得是保持人性最基本的善良,如同温室里的花朵,与外界的不堪隔离。

现在觉得,“真”不是避开污秽绕道而行,而是在肮脏的泥潭里挣扎走过,哪怕一生腥臭,却拥有无比宁静的心里。就像目睹一朵莲花的生长,不但要接受无暇美丽的花蕊,更要接受埋没在黑暗潮湿里的莲藕。尝遍世间诸苦,走过千山万水后,还能保持一颗善心,那才是“真”。

愿你我在时光里慢慢变成莲花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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