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 小姐传

     今年“装逼”这个词很流行啊…我认识一个人巨能装。

     她很会装,装到那种程度,说话做事都爱透出一种和别人与众不同的意味。

       几个9岁左右的女孩叽叽咋咋的说自己父母怎么不通人情,偏爱弟弟妹妹的不公,说话粗俗的蛮横,她静静地听,察言观色把握着气氛,待一个女孩发表完,她顺势接口道“我也觉得我的父母不通情理”,她满意的看着她们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不过现在我要感谢天,感谢地了,感谢命运让我和父母相遇…”大家忍不住笑了,其中一个还哼起了“还珠”的主题曲。

     这几个女孩聊的十分尽兴,满腹牢骚委屈一吐为快,最后分手时都对她充满了羡慕,羡慕她有个通情达理相亲相爱的好父母。她站在门口和她们告别,也很高兴,似乎这份高兴真的是因为有个她们羡慕不来的好父母。

       上三年级下学期,班上来了个长得不那么好看的英语老师。男同学们非常厌恶这门奇怪的语种,连带着也把这份厌恶牵连到了那个长得不那么好看的英语老师。

      偏偏她就爱装模作样,正襟危坐略带同情的看着那个老师,下课后,拿着英语书急急忙忙的追着那老师到办公室,“老师,我是真心想学英语,你可以教我吗?”那个老师既是无奈又是欣慰,好容易下班了还得花自己时间免费给学生补课,欣慰的是,这个班还是有人愿意学好的。

      她进入初中后,就一直保持那种状态,十足的好学生做派,因为在浙江念书的时候爱读书的人少,她需要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初中基本是寄宿生比较多,她是寝室长也是班长,每到自习课和宿舍熄灯的时候就是她行使权力的时候。

      自习课,她会让纪律委员管纪律,如果有人窃窃私语,做小动作,她会默默把他们的名字记在本子上,然后自顾的做作业,然后等纪律委员实在管不住了,她就会摆摆手示意纪律委员下去,她径直走到讲台,说了一声安静下,我有件事要宣布,把闹腾的特别厉害的同学念了一遍,然后全班特别安静。这时恰好拿着打分表经过她班级的行政老师从后门走到前门,非常满意,打了满分。

      她知道那帮调皮的男生非常皮,她并没有念他们的名字,走到最后面,“你们可以闹腾,但是希望不要影响到前面那些想学习的学生,我记得选班长时,你们是向我投了赞成票的,相应的我也会照顾一二,不过分我都不会向老师提及的”。

      她又当着全班的面,把记了名字的纸撕掉了,扔到了垃圾筒。既然没扣分何必让其他同学难堪。她安静的坐在讲台上写作业,但是班上出奇的安静,连说话都是递着小纸条。班主任走到她跟前,赞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节政治课,讲的是诚信,那政治老师特别活泛,他提问道“现在啊,修水公交车实行自动投币了,如果没人注意你们会投吗?”

      她冷眼的看着政治老师继续忽悠同学们说实话“没关系,大家实话实说,没人嘲笑你的。不会投的举举手”结果一大半实诚的孩子都郑重的举起了手,她无从得知老师这到底是考验他们诚信呢还是不讲诚信,既然坦诚举手承认自己不会投,那对老师是诚信的,没有欺瞒,但是坐车不买票,这又是一种不诚信的行为啊…

      那政治老师,嘿嘿一笑仿佛在他意料之中一样,他又点名,问了下她,她快速站了起来干脆的回答,会。那老师饶有兴趣的问,有些同学不投,是想省下来买两包辣条或者一个冰淇淋,你勒,说说原因?她脱口而出,不就是一块钱嘛…

    前面的男同学转过头来对着她说,好大方,赏我一块钱吧…她瞪了他一眼,她爸妈在外地打工,爷爷一个礼拜也就只给10块钱生活费,除了米和菜是家里带的,还有一瓶霉豆腐。这点钱也就够吃个早餐了,基本很少在食堂打菜,爷爷每到两天就用保温瓶带些菜送到学校,然后背着她向她班主任诉穷,说她是像死了爹娘的孩子,父母都不管不顾,可怜他一个老头还要去工地挑砖头挣钱供她念书,让班主任如果有困难补助一定要考虑到她。

         她睥睨道,一块钱又不贵,该省的地方不省,不该省的地方削尖脑袋要省。声音不大不小,她相信老师听到了,因为他看向她时带着一种叫做欣赏的眼光。那个男同学也慢慢红了耳朵。后来初二分班,恰好分在这个政治老师的班上,他竟不投票选举,指定让她当班长。不过这是后话。

     初二开学初,她妈妈跟她通了一次电话,大意是要回来亲自照顾她,明年要升初三了,初二是个转折点,大家一起努力,考个好高中。

        说起来怪,当她母亲对她充满希望时,她成绩却降的飞快。恶行满满:上课睡觉,看小说,作业不做,向老师要求坐后排,给她报名参加的竞赛,不去参加,故意被宿舍管理员锁宿舍睡觉…

      那个起初非常欣赏她的政治老师也是她初二的班主任,完全懵了,这么大的转变实在有点措手不及,以前在办公室经常听到同事们对这个女生赞不绝口,几乎所有的老师一致欣赏这样的学生,怎么到了他班就完全变了个样呢?

     他想找个时间好好和她谈谈,自习课时,他看到她趴在桌子上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但是很明显眼珠时不时盯着课桌抽屉,他想,估计抽屉下又是一本课外书,这么聪明有个性的女孩,他其实是不太想跟她讲好好学习之类的老生常谈,算了,下次期中考试完开家长会和她母亲提提建议吧。学生成绩这种事放心上的估计也只剩下校长,教导主任和家长了。

     话说,初二开学初,一群初一新生对着那张光荣榜评头论足,一个说:“我发现了个规律,越会读书的长得越丑”另一个接着道:“嗯,特别是前10名,哎呦…真是丑绝了”她站在他们旁边,她转过头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那初一新生感到一种莫名的敌意,“她瞪我干嘛?”“看她长那样,估计也是好学生啦”另一个嬉皮笑脸的说。她气鼓鼓的快步走,什么那样,我长得很丑吗?

      她长了一脸的痣,大大小小,且十分匀称。据说小时候特别漂亮可爱,这点从邻居二叔公他们和她爸妈的谈话中,可以证实。

      周末的早上,她站在门口刷牙,二叔公看她刚起来那个鬼样子对她爸说“小时候,那么好看,现在越长越难看,怎么会长这一脸的痣?”她妈很得意:“这样也好,省的耽误她学习,要那么漂亮干嘛,反正我是对她负责了,生下来没那么丑。”她爸嘻哈道:“一看就是有痣(志)气的人”二叔公也笑着调侃:“所以,细姑娌你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像你爸说的要有志气,不然真是嫁不出去了。”

     她顿时气涌心头,快速漱口转头就走,她弟被她撞了一下大声嚷嚷道:“唉,你撞我干嘛?我又没说你丑!”“别跟我提丑,不然就不是撞你这么简单了”她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对她充满了恶意。

        她不想上光荣榜,她只想退步,她厌倦当个好学生了,讨厌听到这样的声音,哟,全校第八啊,怎么这么丑。第一次全校摸底考,她意外发现班上那些清纯女生白净男生都是尖子生,呵,估计全校的光荣榜里,颜值担当都在本班了,我就不去搞破坏了。

      然后她就完完全全给自己建造了一个世界,晚上看小说到凌晨两点,上午睡两节课,一节班主任的课听下,一节课做做喜欢的数学题。下午两节课看小说,一节课聊天。

       她的这种自信自己与众不同源自于她确实在努力学习,然而没有全部把实力体现在卷子上,她一方面刻意的装睡,实际竖着耳朵在听讲,而且闭着眼睛思考问题反而更轻松,真正理解透了,就踏实一睡。然后被老师揪醒:“干嘛睡觉?”“老师,我昨晚看书看的比较晚,我寝室有人作证”她故作委屈的说。同宿舍的人嘻嘻做点头妆,谁不知道她躲在公厕看言情小说…前排的尖子生中有人嗤笑。

       她是非常懂得怎么出风头,老师讲卷子时,比较难的,她都会把它们夹在小说书里面,想办法攻克。

       当前排的尖子生们有人解出来,她就切的翻个白眼,自言自语的在心里说,白算出来了。

        如果没人举手作答,她就嘻嘻哈哈,弄出点动静,故意和同桌说话引起老师注意。

      “你上来做!”她扭捏的说:“他们都不会,我更不会,老师我还是不浪费大家时间了”  

       “哟,不浪费大家时间?那好以后上课别说话,声音像个大炮似的!”数学老师皮笑肉不笑。

        “做就做!”她装作赌气样在全班哄笑声中走向讲台。拿着粉笔故意乱写几下,又擦掉,故意翻翻老师的课本,又重新看题目,然后粉笔就飞快的在黑板上划动。

       看得老师目瞪口呆,语重心长地说“你尽量少睡下觉,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啊。虽然错的有点离谱,但是思路是对的”

       她顿时脸一垮,闭着眼睛听课还是有些缺陷的,但是还是嘻嘻哈哈的说“谢谢老师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些边看小说边算数学题,边装睡边竖着耳朵听课时那种状态,差生会说,真羡慕你,整天看小说睡觉,老师也不骂你,会读书就是好。优生会说,你看你这么聪明只要努努力,少看点小说,少睡觉,少聊天,肯定比我们考的还好。

       她的自信就来自于周围同学老师的羡慕,鼓励,赞赏。没有一个学生能向她这样引人注目了,她告诉自己,我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我和他们都不一样。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像她这样离经叛道的学生数不胜数,一个学校或者只有一个,一个省的学校呢?全国的学校呢?一个人叫个性,所有人叫人性,人性是有很多相同重叠的。

       况且没有偷偷的付出过,就永远不能昂首挺胸自信的说,我就是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与众不同的。

       没了努力,拿什么来支撑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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