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恋慕你底蕴悠长，你定格我青春模样。”

section 1.但惜夏日长

初见你，并非俗套的“金秋九月，丹桂飘香”，在五月一个伴着水汽、蝉鸣与烈日的盛夏午后，你驾着邮递马车的轻快，在我心中落下一串串蹄声。

彼时的我，刚获得直升资格，收到初中朋友和老师们满满的祝福与期待，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就这样，飘飘然地神游到校门口才惊觉，学校的下课铃声竟然是日本童谣《邮递马车》。

这也太诗意了吧。我心说。

直升生的自习室设在高三教学楼里一间闲置的教室。站在五月的尾巴上，穿着白色校服的高三学生常常在走廊隐秘而兴奋地小声交谈，那些有关未来的喁喁私语不经意地钻到我的耳朵里，像一只只甜蜜而折磨的小虫。

白天我们穿着新高一的校服在教室里自习，偶尔晃到种满榆树的窗边看看高三学生跑操。中午穿过有玉兰花香的小道前往食堂，左边是暗红色的百年牌坊，右边是洒满斑驳的操场。顺着另一条路回教学楼，栏杆上开满了不知名的紫色穗状小花，隐隐浮动暗香。晚上回家没有作业的压力，是从未有过的惬意安详。

天光悠长。

不久后又得知我们这群幸运的孩子可以和本校学生一起参加中大的夏令营，参加夏令营的那几天，极度放肆地笑，认识了很多很棒的人，写了满满几张纸的日记，竭力用笔挽留欢乐，每天晚上梦中都是满足与清甜。

那个暑假，我还没想过以后的事。心中的幸福感咕嘟咕嘟冒着泡，上的课、看的书都浮光掠影地一闪而过，我却依然笑呵呵，只希望这个夏天再长一些、再长一些才好。

section 2.少年心事当拿云

年级60名。

这是我高一入学第一次考试的排名。说来奇怪，往后还考过更重要的考试，还考过更差的排名，都不如这次记得清楚。这个成绩在当时的我心中并未激起太大波澜，因为考试前槽糕的状态早已对我发出警告。

入学的第一个月，简直是灾难。第一次数学作业就错了快一半，导致班主任看我的眼神一直不很友善。物理课常打瞌睡，化学课听不懂，抄笔记抄得满头是汗，发现周围同学或转笔，或演算，正确答案随即从嘴中幽幽吐出，我差点崩溃大哭。照例喜欢在语文课上旁征博引，得到的却从赞赏的眼光变为稀稀拉拉的掌声。

每天都在质问自己：“你是怎么从原来那个耀眼的小女侠变成面目模糊的一滴水的？”

“如果有一天，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的模样呢？”

在这样一个厉害的班，从来不缺的就是挫败感。考得比你好、特长比你多、能力比你强甚至游戏都打得比你好的大有人在，不知是否因此班上的氛围一直谨慎而疏离，我也渐渐明白了些许规则，敛去自己的锋芒。从口无遮挡变得沉默寡言，不再过问他人的学习资料、学习方法，真正沉潜下去，化作一尾深海的鱼，也渐渐习惯了打击与受挫，任凭自己在无数险滩与礁石间游弋。

高一的日子，新鲜感褪去的大抵比别人早一些，拿出了比高三还拼的劲，却依然平凡而卑微，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没有交心的好友。只是有时，真的只是有时，会在梦中看见那个飞檐走壁的小女侠，没有人知道，她曾如此骄傲。

section 3.再卑微的骨头也流淌着江河

高二分科后，选择了理科，成绩更是直线下滑，物理甚至险在及格线边缘徘徊。与此同时，班上的男生优势开始逐步显现，异军崛起，班主任频频对脑袋瓜聪明的男生们投以欣赏与肯定的眼神。看着男生们恃宠而骄的脸庞，那时我甚至怀疑班主任已经忘了班上有我这个人，开学一个月她一次都没叫过我的名字。

长期低迷的状态因为某作文大赛的启动而一扫而空，我怀疑自己听到通知时眼睛都在发绿光，甚至疑心听到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随后的一段时间，我一直处于一种，怎么说，大概是“跃跃欲试”的状态，好像期待已久的一块跳板终于出现在眼前，期待而又充满紧张。

好事成双。玩票性质参加的竞赛班考试居然通过了，每周末的竞赛课让我的生活久违的充实了起来，我心中隐隐意识到这可能是我以后参加自招的唯一机会，于是加倍努力，在三个月内逼自己一把。

那个时候的每一天仿佛都闪着光，好像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一块乌云终于流散，红日里喷薄的是自己灿烂的未来。《北鸢》里说：“再卑微的骨头也流淌着江河。”而我，这个过河小卒，似乎缘溪行，也终于能够穷其林，找到那片落英缤纷的桃花源了。

可能还是注定平庸吧，最后两次机会都离自己的目标仅剩一步之遥。期中考试的失利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偷偷向班主任递了一张纸条。

意外的是，班主任没有批我脆弱，也没有开导我，只是转述了几位同学对我的评价。她告诉我，我的行为一直在同学间有很强的影响力，甚至是几个同学的榜样。

我竭力憋住自己的眼泪，结果一条大鼻涕砸在地上，我羞得要昏过去。班主任“扑哧”一笑，转身为我找纸。

在她转身的瞬间，我抹了把眼泪。

江河仍在流淌，原来自己不曾卑微。

section 4.山头斜照却相迎

我很喜欢苏轼的《定风波》，不过最喜欢的，并不是那句“一蓑烟雨任平生”，而是“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大抵就是像行于雨横风狂天地间的旅人，终于觅到一豆之灯，并一人之暖呢。

高三的开端太过华丽，就像一篇拙劣的文章，配着一个不合适的满是排比句的开头。九月、十月、十一月...我的排名稀里糊涂地往上飞，老师投给我更多的目光，熟悉的膨胀，与飘飘然。

临近1月考试的前两周，我开始不对劲了。我变得异常敏感。同桌的声音在我的耳蜗里被放大了十倍，前面女孩的头发让我思绪支离，睡觉时一躺下，心跳便如擂鼓般剧烈，整宿整宿地失眠。做题错误率直线上升，考试常常胡思乱想无法静心思考，会因为芝麻大点小事变得神经质，对朋友的关心是浓浓的戾气。我想自己已在崩溃边缘。

“当然，我还是得不动声色地走下去，说:‘这天气真好，风又轻柔。’

还能在斜阳里疲倦地微笑说:‘人生极平凡，也没有什么波折和忧愁。’”

考试的前两天，我开始在家里大哭、大叫，迁怒于父母、同学，其实内心知道，是自己让自己陷入了不可解的循环。

焦虑症。

考完后，我查询了一下症状，发现有很多与我相似的人。在网友的建议下，我逐步调整心态，虽然它的后遗症并不容易消除，比如午睡时准时变快的心跳，比如大考前的整宿失眠。

2月到4月一直在不断调整，平稳过渡，以致市里两次模考都不尽如人意。当我收到初中班主任的消息时，也难过了一阵，格外想念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侠。

到了5月，每周都要考一轮，彼时的我已经“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了。我在四周暗暗算了下总分，吃惊地发现每周都在一点点进步，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也许直到此时，我相信命运依然是善待我的，走过了“春阴垂野草青青”，终于等来了属于我的“幽花一树明”。

section 5.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那么，写于此时，已是高考结束后的一周了。

想要写些什么把自己乏善可陈的高中生活记录下来，于是有了这篇碎碎念。感谢每一位读到此行的读者，也许在你们看来这只是篇高中毕业小孩的无聊流水账而已。我知行文的囿于自我与理解的不易，毕竟“每一个人自己惊天动地的内在狂涛,在后来看来不过是旋生旋灭的泡沫而已。”

校长总说：“从母校带走一生的财富。”我常想，这笔财富具体是什么呢？

也许是知识，也许是能力，但对于我来说，是被问到“倘若时光倒流回到三年前，你还会来这个学校这个班吗？”的决然与坚定。

高中三年，苦涩与黑暗一度成为我生活的底色，可它远不敌其赠予我的甜美。这是历经千帆、饱经苦难后，依然对尘世动情，依然对脚下的土地充满着眷恋与热望。

最后，再次感谢母校，我恋慕你底蕴悠长，你定格了我的青春模样。就像生命中短短的一个驿站，无数学生涌入，定格了他们的青春，然后向着青春之后的日子前行。

该来时满怀欣喜，该去时心怀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