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壳的小鸭子是非常漂亮的。小时，学校不远处有个活禽交易区，专门卖鸡鸭，还有人用两个大簸箕，一个簸箕里放小鸭子，另一个放小鸡，无论是扁嘴的小鸭子还是尖嘴的小鸡都是黄生生、毛茸茸的，特别漂亮。那时，放学后，我会忍不住绕路过去，看一看那些可爱得不像话的小鸭子和小鸡。
我有一本彩图书，写的是小鸭子的故事，书中的小鸭子也是那么黄生生的可爱样子。那时自然是爱不释手，看了一遍又一遍，看故事，也看图画。后来离开了小城，那本彩图书也不知去向，更是许久不曾见到小鸭子了。
这天去宜良参观鸭场，本来是要参观一个产业链：鸭子的孵化、饲养、屠宰。因为时间关系，只看了孵化。后来，我又乘大家参观别的内容时，再次返回孵化车间，去看小鸭子。因而那一天，我就只看了小鸭子。
生命的诞生的确是个奇迹。
孵化工人把一个个鸭蛋拿出来，用手电照，若看见血丝，就知道小鸭子正在从混沌的天地间悠悠醒转，然后，还能看见蛋壳中两个明显的黑点，那是它的眼睛。这样的蛋就继续放回去孵化。
也有的小鸭子即将出壳，它奋力地把蛋壳啄开，努力把蛋壳顶开，伸出头，伸出翅膀来。这个过程，大家都看得很感动：生命的力量和生存的艰难由此可见一斑。
刚出壳的小鸭子看起来脏兮兮的，与同样脏兮兮的蛋壳堆在一起。但是，转眼间，它的容颜就有了巨大的转变。等把它们从孵化箱里拿出来放进框里时，已是一只只毛茸茸的、黄生生的可爱小鸭子了。
它们一只一只挤在框里，东倒西歪地打瞌睡。同事拿起一只小鸭子放手心里，方便我拍照，那只小鸭子不到数秒就头一歪，睡着了。而且我们声音略大，它们立即就醒过来，一个个低垂的头立即直起来，大约又害怕，努力往一个方向挤过去，抱团取暖。我们安静下来，它们便也安静了，然后，又一只一只地打起瞌睡来。
这是刚刚来到天地间的小生命，很脆弱，却温热、美丽。它卧在我的手心睡觉时，粉色的小扁嘴搭在我的手上，身子轻微地起伏，我甚至能够感觉到它小小的心脏正在跳动。
其实我家里养过鸭子，那时女儿特别喜欢养这些小动物。小鸭子特别粘人，总是跟着女儿进进出出，即便是女儿看书，它也要站到女儿的肩上守着。后来这只鸭子走失了，我们外出，把它寄养到二哥的鱼塘里，这只不怕人的鸭子可能跟着别人走了。女儿得知后不声不响，事后两年，有一天她要写篇关于后悔的作文时，问我她为什么事后悔过，我说那只鸭子，你一直后悔寄放到鱼塘。她立即跑过来紧紧抱住我放声痛哭。
而这时，我看着手心里的这只小鸭子，它一副万事不愁只知睡觉的样子，让我渐渐难受起来。其实，它来到这个世上无病无灾也只能存活一个多月。这就是残酷的真相，而小小的它不知道。
可是知道这一切的我，还是会赞美烤鸭的好味道，赞叹这项产业解决了多少人的就业问题，富裕了多少家庭。
我找不到一个出口释放自己的难过与无奈，也无法平息内心里两种认知的冲撞。只是知道，这或许就是这个世界的样子：在蛇与小鸟之间，我选择小鸟，在白鹭与泥鳅之间，我选择白鹭，而在人与小鸭子之间，我选择人。原来，爱真的是有差别，有轻重的。
